1966年国庆节,玉兰作为全国工农兵学习毛主席著作积极分子代表,赴京参加国庆纪念活动,曾住在中南海,受到周恩来总理的接见。那是当年的9月30日晚,周总理专门来到他们的住地,看望大家。周总理在同玉兰这样一个农村基层党支部书记的简短交谈中,还专门询问了她的团结工作。
“玉兰,你们村有个复员军人,叫倪什么?”周总理问。
“他叫倪修礼。”玉兰答。
“你们团结得怎么样了?”
“过去他反对过俺,现在俺们团结很好!”
周总理满意地点点头:“这很好嘛!”
几位采访过玉兰的记者对我说,在当年他们采写的玉兰事迹中,最令人感动的地方,就是她团结复员残废军人倪修礼的故事:“当时,我们上上下下都觉得,玉兰能做到这点很不简单。一个农村女孩子,能热情团结反对过自己的人,真有一种毛主席提倡的革命接班人的宽广胸怀!”
我在东留善固采访时,特意打听了这件事。幸运的是,虽然两位当事人——玉兰和倪修礼都已去世,却留下了他们1966年初在村里举办的邢台地委党校学习班上介绍这一过程的讲话稿。
倪修礼当时已40多岁,对党忠诚,爱护集体,就是心眼直,脾气暴,服软不服硬,因为过去打过仗受过伤,有功臣包袱。“老黑”一伙看准了倪修礼的这个弱点,就明着奉承,暗中挑拔,对他说:“全大队28个党员,论工作年龄,论党龄,哪一个不比吕玉兰长!可好,现在就连你这个为革命立过功的残废军人,也得在她女人的嘴巴底下转,你这命算白革了。”
倪修礼一听,立时火冒三丈:“俺参加革命的时候,她还光着屁股满街跑哩,现在想成精!”
他们为了把倪修礼的“火”点得更旺,继续挑拔说:“上次支委会研究补助你工分,原来挺多,后来为啥又减少了,就是吕玉兰的主意。”
其实,商量补助倪修礼工分的事,玉兰并不知道,可倪修礼信以为真,气得青筋直跳,发誓赌咒道:“好,俺倪修礼治不倒小玉兰,俺就不姓倪!”
1960年冬,当“老黑”一伙在全村掀风起浪斗争玉兰的时候,倪修礼首先被鼓动起来,带头拍桌子,敲板凳,指着玉兰的脸谩骂。他在党员会上闹,在群众会上闹,成了村里反对玉兰最厉害的人。后来,他又找到公社、区、县领导,公开同玉兰闹。 从此,倪修礼成了那些人攻击玉兰的一支“炮筒子”。
倪修礼在邢台地委党校学习班讲话中,这样回顾“老黑”一伙挑拔他反对玉兰的过程:“发洪水那年,支部会研究补发俺600工分,可是他们却给俺说是1200,暗刀杀人。上级发救济款给烈军属、五保户,他们说俺还能站着干活,叫吃一半,给了3元钱的贷款,说不给救济了。俺说俺不要,还不起。后来俺不放心,乱问起来,他们一看架式不好,害怕了,把俺叫到家里,吃肉喝酒,拉拢俺。一回,乡里让俺们去李六寨开代表会,会议期间,他们光叫和他们关系好的代表回村,不叫和玉兰关系好的代表回村,怕俺们和玉兰商量什么。有时,外地有人来俺村搞工作,他们就和他们那些人煽风点火,使外来干部无法工作。从前,俺光听他们的话,他叫俺去告玉兰是地主,说玉兰报复俺,说救济款的事也是玉兰搞的鬼。他们认为俺是党员,是老八路连长,千方百计地挑拨俺去跟玉兰斗,俺不去,他们就和俺闹事。”
“说真的,当时俺心里也有些气。”玉兰在这次学习班讲话中,这样回顾自己当时的心情,“俺想,反正俺没犯错误,不办坏事,你愿意闹到哪儿就闹到哪儿去!可是,俺想到毛主席的教导,感到这种想法不对头。倪修礼是老贫农、老党员,从小受罪,15岁就参加抗日,为革命流过血,是残废军人,是俺们的阶级弟兄,无论如何,也要把他团结过来。俺还问自己:是不是尽最大力量去团结他了呢?连这样一个阶级兄弟都团结不过来,还能算一个真正的共产党员吗?只能说明自己没有按党的教导办事。倪修礼反对俺,是因为他还不了解俺,又受了别人的挑拨。只要俺把工作做到家,他总有一天会觉悟过来的。俺决定主动去接近他。”
要使一个对自己抱有成见的人理解自己、团结过来,真是不容易。
开始,玉兰鼓起勇气,主动找倪修礼谈心,他总是拒绝。在街上走个碰头,玉兰喊他声“修礼哥”,他把袖子一甩,一声不吭,就走了。玉兰又喊他:“俺有事找你哩!”可是越喊,他走得越快。一旁干活的妇女看见了,对玉兰说:“玉兰,干啥这么求他!”
当时,玉兰脸上也是火辣辣的。她想:“自己也太没志气了,你不理俺,俺还不理你呢!可是又一想,这不是讲交情,交私人朋友,俺敬你一尺,你就得敬俺一丈,这是党的工作,革命的需要,不是谁求谁,不能爱面子。团结同志不是为了个人,是为了工作的需要。多团结一个同志,就多一份力量。干革命不是一个人的事,一个人搞不成。常言说,五指合拢,形成拳头,就有了力量。为了革命事业,不管受什么委屈,不管有多大困难,也一定要把你团结过来。为革命团结人,不能怕碰钉子。”
想到这里,玉兰重新鼓起了勇气。她见倪修礼下地,也拿起锄头,和他一起去锄地。他一看是玉兰,马上就躲开。有一次,玉兰见他正低头压瓜秧,心想,每次他见了俺,总是走开,这次俺不让他看见。想着,玉兰从背后转到他跟前,说:“修礼哥,压瓜秧哩?” 他抬头一看是玉兰,没好气地大声说:“修理瓜秧!”
玉兰说:“修礼哥,你别急,俺想……”
没等玉兰把话说完,他站起来又要走。
玉兰连忙说:“这回俺找你有事。”
他说:“你有事找俺,俺没事找你!”说着,锨一挥,扬了玉兰一脸土,又走了。
玉兰想,进步的人好检讨自己,不求上进的人好埋怨人家。自己说话他不听,不能怪他不通情理,是自己没把道理说透,是方法不对头,是工作没做到家。毛主席教导我们要关心群众生活,倪修礼是复员残废军人,自己应当满怀阶级感情,先从生活上关心他,思想上帮助他,开展批评和自我批评。这样,团结的愿望就一定能实现。
于是,玉兰继续做倪修礼的工作,主动接近他、团结他。阴天下雨,玉兰就冒雨去看看他的房子漏不漏,有没有柴烧,缺不缺米面;逢年过节,玉兰也去问寒问暖,了解他是否缺啥东西……有一次,区上召开党员大会,要求村里的全体党员都去参加。玉兰考虑到,在村里开会,他经常不参加,这一回区里开会,应该叫上他,这样对他也有教育,就去通知他。
倪修礼说:“俺什么都见过,开什么会?”
玉兰说:“是区上让俺来通知你的。”
倪修礼一听,答应了。开会期间,玉兰心痛他那条为革命流过血的残废腿受凉,把被子让给他盖;别人吃干粮,喝开水,玉兰知道他身体弱,就设法给他弄碗稀饭喝。玉兰说:“修礼哥,你身体弱,饮食上要注意,俺给你要了碗稀饭来,你喝了吧。”
倪修礼说:“要的?俺才不喝要的哩!”
玉兰又向他解释:“人家听说你身体弱,都关心你,叫俺给你端来的。”
倪修礼没再答腔,玉兰就给他搁下了。
这年冬季,下了场大雪。一连好几天的早上,不等倪修礼起床,玉兰就去给他扫雪。
这天早晨,玉兰又去给倪修礼扫雪,扫完院子又扫门口。倪修礼在屋里听见了,开门一看,见是玉兰,就说:“天怪冷的,别扫了,屋里暖和暖和吧!”声音虽然生硬,可是充满感情。
玉兰一听,心想,你可算开了口!她高兴极了,连声说:“不冷,修礼哥,你歇着吧,俺再到别家去看看!”
玉兰经过长期、反复地做工作,郁结在倪修礼心中的冰块,终于被玉兰的热情和真诚融化了。
从那以后,倪修礼真的变了。一天,他主动来到玉兰家里,对她说:“玉兰,俺有句话想找你说说。”
玉兰也热情地对他说:“俺也早想和你谈谈,可看你老没有时间,快屋里坐吧!”
进了屋,玉兰递烟给他抽,他不抽,就给他烧水喝。这时,玉兰母亲见倪修礼来家找玉兰,以为又出了什么事儿,责怪玉兰说:“你又把修礼哥惹火啦?”
玉兰笑了,告诉母亲:“不,修礼哥是来找俺商量事情的。”母亲这才放心了。
他们正要谈话,走进几个社员。他们知道,倪修礼和玉兰一直不对头,这时看到他们俩坐在一块,都觉得挺奇怪。
进来这么多人,他们俩觉得说话不方便,便约定第二天到倪修礼家去谈。
第二天,没等玉兰去倪修礼家,他就来找玉兰了。
玉兰说:“修礼哥,咱们今天好好谈谈吧!”
他说:“对,好好谈谈。那俺就先说吧!”
玉兰说:“还是俺先说吧!”
他同意了。
快言快语的玉兰,立即打开了话匣子:“修礼哥,咱们都是共产党员,共产党员应该站在党的立场上,开展批评与自我批评。你是革命残废军人,为革命流过血,又是老党员,过去俺对你关心不够,向你学习也不够,这是俺的不对。还有平时拆衣缝被子,过年包饺子这些生活事,俺应当帮你解决,可没有解决。特别是队里许多工作上的问题,俺没有经常主动找你商量,征求你的意见。你看俺工作上有什么缺点和问题,今天就狠狠批评吧。对你,俺认为你有以功臣自居的思想,分不清是非,上了别人的当。另外,还有一个缺点,就是有问题不在党内批评,一点小事,就到区到县给领导上添麻烦。俺并不是说向上级申诉自己的意见不对,俺是觉得有些问题,只要咱们按照党的原则,在党内开展批评与自我批评,是可以得到正确解决的。俺参加革命没有你早,不知这些看法对不对?”
玉兰说完了,倪修礼低着头,半天没有吭声。玉兰请他给自己提意见,他还是不说话。玉兰有点心急,就问:“你睡着了?” “玉兰,俺对不起党。俺听了别人的坏话,净给你过不去。”他终于伤心地说起来。一口气把“老黑”一伙怎样向他煽风点火,怎么鼓动他和玉兰闹事的经过,一五一十地都倒了出来,最后要玉兰狠狠地批评他。
玉兰鼓励他说:“心里有疙瘩,说出来好,大家思想一见面,问题就解决了。今后有啥事,你多提醒俺。咱们一同干革命,该多好!”
为了进一步帮助倪修礼共同进步、搞好工作,玉兰一有空就拿上毛主席著作跟他一起学习。他文化低,玉兰就把《为人民服务》、《纪念白求恩》、《愚公移山》以及《反对自由主义》等文章,一字一句念给他听。他越学心里越亮,觉悟越来越高。
在后来的几年时间里,倪修礼无论是抓农业生产还是做思想工作,都表现很好。1963年抗洪斗争中,他被评为“抗洪模范”、“五好社员”。后来,他又先后被选为大队党支部委员、大队治保主任。群众称赞说:“这阵子,倪修礼真是天不怕地不怕的革命闯将了。”
通过团结倪修礼,玉兰进一步提高了自己搞好团结的自觉性。她在学习班讲话中这样总结说:“修礼哥进步了,俺心里有说不出的高兴。后来,除了修礼哥以外,还有其他一些同志,和俺结过思想疙瘩,或者发生过误会,一时和俺别别扭扭。不管反对过俺的人,还是和俺有成见的人,也不管思想疙瘩有多大,误会有多深,见了面,俺总是先说话,主动和他们接近。有时遇上生气的事也压住火,冷静冷静再说话。俺认识到,着急发火不是胆量大,以理服人才能真服人。无论遇上啥情况,都不计较个人面子,以阶级感情为重,按照毛主席教导,从团结愿望出发,开展批评和自我批评,使更多的人团结在党支部周围。这样,大大增强了党支部的战斗力。”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