民族复兴网编辑部:
请查收译文《失业者》,意在帮助年轻人了解工人阶级的悲惨历史。谢谢!
译者范砧
2019.8.7
失业者
Безработица
原著:埃米利 佐利亚(法,1874年)
原翻译:姆.埃赫恩戈利察(俄,2017年)
翻译:范砧(中,2019年)
Ⅰ
早晨,在工人们去作坊上班的时候,那里天气很冷,到处展现着荒芜的迹象。一眼望去,在一个大房间的尽头,矗立着一台无声的机器,它好像一个人无力地耷拉下了消瘦的双手。机器的轮子不转了,一片寂静。而本来,机器通常总是以自己敲击声和强大的运转气息震动整个房子的。这台机器曾是中心,是规模很大的生产中心。
作坊老板从自己简陋的办公室出来,面向工人们,沮丧地说:
“眼下没有项目,工友们...没了订货单,从所有方面来说,订单都被取消了,产品滞留在我的手里。我曾指望在12月份,在往年12月份有许多项目,而现在,最有名望的公司都难逃破产的命运...我们就不得不中断了与他们的业务联系。”
工人们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在他们的眼睛里都显现出恐惧:回家必然是两手空空,全家人都要临近饥饿...老板看到了这一幕,就拖着长腔慢慢地接着说:
“我发誓,我不做利己主义者...我的处境也不容乐观,可能,我的处境比你们的还糟糕。仅在一周之内,我就损失了5万法郎。我今天只是暂时停工,为的是,使陷阱不再陷得更深,灾难不再扩大。面临第十五个还款日,而我就连一苏(1/20法郎)都...
正如你们所看见的,我跟你们交谈时是充满友谊的,什么都不隐瞒。可能,明天会有人查抄我的财产。难道,我们在这里成了有罪之人?我们坚持到底。我愿意帮助你们度过艰难的时光,但是已经完蛋了,我---一个破产者,我就没有何物再分给你们了。”
他把一只手伸给大伙。工人们默默地、无奈地握了握它。
过了几分钟,他们攥起拳头,发呆地看着眼前这些现在已没有用场的器械和工具。在从前的日子里,从早晨起,那些钢锯木锯就“放声高唱” ,铁锤就砸出悦耳的节拍;而此刻,所有这些都好像已经蒙上了破产的灰尘,往日的情景不复存在了。这意味着,20到30个家庭下周将要挨饿。在场的几个女人,作坊的女工,强忍住眼泪。男人们还保持着精力比较充沛的状态,他们甚至说:“在巴黎你不会因为饥饿而死亡。”
而老板返回自己的办公室时,工人们看见:才过了一周,在破产的各种压力下,他的腰变弯了。可能,破产事件比他讲的更严重。所有的工人都走开了,一个接一个地从房子里出来,他们每个人的心由于严寒而紧缩着,好像他们刚刚离开一个停着一具死尸的房间。是的,是“一具死尸”---这是劳动场啊!这台机器不再轰鸣了。他们,还能影影绰绰地看到远处的建筑群,是那么的阴森可怕。
Ⅱ
这里,一个工人在街上,在马路上。他漂泊了一周,也没找到工作。他从一家门口离开又向另一家门口走去,表示愿意提供自己的双手,愿意提供自己的一切,情愿干任何劳动:包括最讨厌的、最脏的、最繁重的劳动,但他都吃了闭门羹。
这个工人曾同意半价给别人干活。可老板的门依然紧闭。他也曾准备几乎是无偿地为人干活,但还是谁都不雇佣他。失业者,“极讨厌”的失业者,此类让人悲伤的流言蜚语在贫民窟中几乎沸沸扬扬。所有的生产都停止了,胆怯的富人藏了起来。
被贫困折磨的这个工人做过了种种尝试,一切都失败了。最终还是在一周后的一个晚上无精打采地回了家,两手空空。天下着雨,使人沮丧的巴黎,大街上一片泥泞。这个工人只能编瞎话:说没发觉有暴雨,只是经受着饥饿,放慢脚步是为了延长到家的时间。
他曾把身子探过塞纳河上方的栏杆;上涨的河水咆哮地急流,冲击着桥墩被破碎成带白色泡沫的水珠。工人还要把腰弯得更大...可这时他仿佛听到了自己脚下汹涌河水的骇人呼唤。他惊醒了,责备自己在胆怯中已走得太远。
雨不下了。首饰商店的橱窗灯光明亮。如果挤坏玻璃窗,就可以抓住一捧珠宝,这就能保证自己一年有饭吃。
饭店灯火通明,透过白色的薄纱窗帘,工人看见了正在大吃大喝的人们。他加快了步伐,急忙地走向市郊区,从小吃店旁走着,从香肠店旁走着,沿着美食城巴黎的大街走着,在这个时候随便哪家饭店都能填饱自己的肚子。
在他离开家时,妻子和小女儿都哭了,他曾答应过会给她们带来吃的。
他反问过自己:怎么走进家门?......妻子和孩子的身体可是太弱了。
他还想到过行乞。但是每次,当无论啥样的太太或先生从他面前走过的时候,他都已经准备伸出手,---谁知手僵硬了,话到嘴边说不出来了。他站着,像一棵被栽上的树,而那些文质彬彬的先生,在看见那张因饥饿变得难看的脸时,都纷纷地转过头,心想:他喝醉了。
Ⅲ
工人的妻子要外出,正站在家门口。女儿在上边的阁楼里睡着了。妻子干瘦,像骨头架子;一件印花布做的连衣裙罩在她的身上,冰冷的风吹得她直打哆嗦。
家里再也没有什么;她拿了家里能拿的全部财产去了当铺。失业刚满一周,家里就变得空荡荡的了。在前一天,她把床垫里的最后一把鬃毛卖给了收买破烂的人 。她就是这样一小把一小把地把全部鬃毛卖完的,最后剩下的只是一个粗麻布做的空袋子。 她用空袋子蒙上了透风的窗户,因为女儿正剧烈地咳嗽。
她背着丈夫找过工作,女人的工作比男人更难找,失业对女人的威胁更大。她的住处对着楼梯玄关,在这里一群苦命的女人整夜整夜地啼哭,她听得真真切切。她看到其中一个蹲在墙裙下;另一个活活饿死;第三个---消失了。
幸亏,她有一位不饮酒的好丈夫。如果不是能鲸吞全部积蓄的淡季,他们的日子过得还不错。她的贷款花完了: 她在面包店、食品杂货店、蔬菜店都赊账了...她甚至不能在这些店铺的附近露面。白天她到自己的姐姐那里,为的是向她借1法郎钱; 但是,她在姐姐家里看到跟自己同样的贫困,她什么话都没说,就大哭起来,于是姐妹俩抱头呜呜啼哭了很久。当她离开姐姐家时,甚至答应给姐姐送来一块儿面包,假如丈夫回家时不是两手空空的话。
丈夫还没回家。雨还在下,她躲在门后,沉重的水滴咕咚一声落到她的脚前,带雨的尘埃湿透了她薄薄的连衣裙。这时,烦躁纠缠着她,不顾暴雨还在下,就离开了家门,走向大街的尽头,为的是从远处能遇见她等候的那个人。她湿透了全身;她捂着头发往回走,只剩下无奈地等候,这时她打了一下冷战。
过路的人们推着她走。她卷缩成一小堆儿,为的是谁都不妨碍。男人们100%地凝视她;有时她在自己的脖子上感觉到了他们哈出的热气。这个完全虚伪的巴黎,加上它的泥泞的大街、刺眼的灯光、车轮转动的轰隆声...仿佛想要抓住她并把她扔进深渊。她饥饿了,她不想要多少财富。恰恰相反,她只想要一小块面包,因为她惦记着在阁楼上睡觉的女儿。
她的丈夫终于露面了,正悄悄地沿着房前走呢,这时他好像一个逃犯。妻子向他跑去,忐忑不安地瞧着他。
“...真是他吗?”---她低声地说。
他没说话,低下了头。当时,她脸色苍白像死人一样,还是先登上了住处的楼梯。
Ⅳ
女儿没有睡着。她睡醒了,在瞎想着,她目不转睛地看着已经燃尽的蜡烛。很难描述这个只有7岁女孩的脸部表情是多么地痛苦,像撕心裂肺一样。她被折磨得萎靡不振、半死不活,像个成年人。
她坐在箱子边上,这个箱子就是她的床。冻得有些麻木的两只光脚软弱无力地耷拉着;她用疼痛的、像布娃娃一样无精打采的两只小手轻轻地拽着胸前的破衣烂衫,用它给自己盖盖。女儿感觉到,在那儿,在她的心里,某股火在燃烧,她幻想着要熄灭它。
她从来都没有过玩具。她不能上学,因为没有鞋。女孩记得:还在她很小很小的时候,妈妈曾领着她去晒过太阳。但这已是很久以前的事了。她们搬家到另一个地方,从此以后她似乎觉得,在家里冷风总是嗖嗖地刮。她已经再也不知道了什么是乐趣,因为她总是吃不饱、穿不暖。
所有这些都很复杂,她不能够弄懂这个问题。就是说,天下所有人干嘛都想要吃喝?女孩设法适应饥饿,但不可能做到。她想通了,自己太小;当长高的时候,就懂了。妈妈,大概有点儿懂了,但她们把这件事当成儿女的秘密。假如有勇气就问问妈妈:她们为什么把孩子生到人世间并迫使孩子挨饿?
孩子在房间里的状况是多么凄惨!女孩看着窗户,在那里风把粗麻布吹得四面散开;看着无遮无掩的墙;看着已经破损的家具;看着阁楼内难言的贫瘠;看着一个失业家庭所承担着的、暗无天日的绝望迹象。
女孩在梦里看到:温暖的房间,里面装满了好看的发亮小宝贝...... 醒了,还是天真地闭上眼睛假装睡觉,为的是想再一次看到这些;她眯缝上眼睛,努力寻找烛光,在她面前出现了某个金子发光的世界,她就想进到那里去。但风使盖窗户孔的粗麻布吹起来,这种过堂风钻进了房间,女孩就开始咳嗽。她的眼睛饱含着泪水。
以前,当父母单独留下她时她害怕;现在对她来说还是害怕。从昨天开始,她什么都没吃,女孩就想:母亲是去找面包出走的。这个想法使她高兴;她把面包称作小孩的保命片,并慢慢地把面包一片接一片地放进嘴里;她舍不得吃,将和面包游戏。
爸爸和妈妈回来了,爸爸插上了房门。女孩惊奇地盯着他俩的手。爸妈没有说话,稍等片刻,女孩稚气地开始重复:
“我想要吃饭,我想要吃饭!”
爸爸在阴暗的角落里,用双拳捂住自己的头,震颤不已,沙哑、无声地痛哭,十分悲伤。妈妈,忍住眼泪,使女儿躺下,用她家里仅有的能御寒的东西盖在女儿身上,想哄她入睡。但是,女孩冻得牙齿嘚嘚打颤,她顿时感到:好像在她的胸膛里燃起了越来越剧烈的大火,...她突然大胆起来,搂住妈妈的脖子,微弱地问:
“您说,妈妈,为什么我们总是挨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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译后:1789.7.14巴黎人民第一次起义,1792.8.10巴黎人民第二次起义。译文从一个侧面回答了人民起义的原因。
范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