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任何利益驱使,更没有荣誉、没有勋章,只有一次次坚定的出发和行进,一次次身心交瘁的“征战”。
2009年3月起,王坚自费深入闽西、赣南30多个县区,采访平均年龄95岁以上的“五老”人员80余人,抢救口述历史和红色遗存,积累采访录音、视频时长5500多分钟,采访照片15000多张,行程23万余公里。撰写长篇纪实报告文学《浴血归龙山——长征后原福建省领导机关和部队在闽西的艰苦抗争》。发起、促成了长汀四都红军纪念园和武平大禾原中央苏区福建省党政军领导机关和部队上湖战斗红军烈士陵园的落成。撰写《古田会议前夜的292天》、《揭秘毛泽覃烈士遗体埋葬地真相》、《1935:福建省委书记万永诚牺牲的前前后后》等文章,文章先后被新华网、中共党史网、人民网、凤凰网、《福建党史月刊》等200多家媒体刊登转载。期间因劳累过度数次病重住院,至今仍不改初衷……
王坚,福建长汀人,中共党员,一个普通的退役军官,他的坚守,是为了那滚烫的“红色乡愁”。
每一次“出发”都饱含热泪
早在1999年,正在服役的王坚就利用业余时间从事民间助学活动,至今已有16年。长年行走山乡,他发现老区许多不期而遇的高龄老人都是老红军、老游击队员。部队记者的敏感让他觉得这些红色老人“充满故事”,但他们大多年高老迈,故事急待抢救挖掘。
2009年3月退役后,王坚自费购买了照相机、DV机和录音笔、笔记本电脑,开始不间断地对原中央苏区区域内的高龄老人进行抢救性的采访记录。他的“疯狂”行为引来了亲人好友的责备。家中住房贷款尚未还清、儿子年幼多病两次手术、妻子体弱多病,他却全身心投入和自己“不相关”的事情。面对亲人,王坚深深自责。然而,他无法停止自己的脚步。从起初“偶或为之”到后来“不可自拔”,在他的心目中,那些“有名”或者“无名”的先辈都是共和国最坚实的奠基石,他们像一座座无字的丰碑,不应该被遗忘。
2009年9月,王坚在长汀县四都镇荣坑村采访了年近九旬的原(长)汀瑞(金)红军游击队队长刘国荣的妻子赖马娣。这位当年跟随爱人出生入死的老接头户,面容枯瘦,头发全白。丈夫牺牲后,她独自一人在小溪边搭建了一座木屋,一住就是60多年。小木屋和刘国荣牺牲地不到百米,老人生死之爱的誓言、不离不弃的相守,让王坚潸然泪下。然而,半年后,正当他想带着妻儿再次看望赖马娣时,却听到了老人去世的噩耗,所幸之前的采访留下了珍贵的录相资料。这次经历让王坚更觉得自己的行动有价值有意义,作为土生土长的老区儿女、老红军的后代、军队的政工干部,他觉得自己有责任这样做,而且必须和时间赛跑。
2009年深冬,王坚在江西瑞金采访时发现,曾任福建省委秘书长的毛泽覃烈士之墓仅是一座衣冠冢,遗体去向不明。为了调查历史真相,他先后十几次从厦门赶赴瑞金,采访目击证人和知情人。在充分挖掘采访的基础上,王坚郑重地请来公证员为证人证言做公证,写出了《揭秘毛泽覃烈士遗体埋葬地真相》一文。此文发表后引起了全国党史界的重视,先后被中共党史网、人民网、凤凰网等100多家媒体转载。而许多好友却为王坚这种“颠覆历史”的大胆举动捏了一把汗。事后,王坚深有感触地说:“记录历史、还原真相,要有热情更要有勇气。为了死难的烈士,也为了那些冒死掩埋烈士遗体的善良百姓,我没有理由退却!”
对于原福建省苏维埃政府最后一任主席吴必先烈士,党史记述极其简单。为了寻访其被捕、牺牲的详细经过,王坚先后六次翻山越岭深入吴必先家乡和其领导游击战的山区。当95岁的长汀濯田镇美西村失散老红军游石来老泪纵横回忆和吴必先一起被捕的经过时,王坚也跟着泪流满面。他庆幸自己能采访到历史的亲历者,更为烈士慷慨赴死、英勇就义的精神而感动。采访文章发表后,填补了这一党史空白。
2010年,王坚先后十几次深入连城芷溪、长汀四都楼子坝等地采访,撰写了《寻访刘伯坚烈士夫人王叔振殉难地纪实》一文,并精心制作了专题视频材料,提供给刘伯坚、王叔振烈士散居全国各地的后代,年过八旬的刘伯坚次子刘豹生特地在《纪念刘伯坚烈士文集》中收录了此文。
“每一次出发,我不知道将会出现什么情况,可每一次采访都让我热泪盈眶。我只恨自己来得太迟、做得太少了。”时不我待的使命感,让王坚的脚步更快更急。
每一段“亲情”都超越血缘
人到中年,王坚没有想到,自己会和一个个采访对象结下超越血缘的“祖孙情”。从2009年的春天至今,6年多来,无论烈日暴雨还是霜风雪剑,王坚跋山涉水先后采访了80多位年近百岁的红色老人。平均每年有一半以上时间都在采访路上。他用自己的执著和真情走进了老人们的心坎。
2009年夏天,王坚走进了长汀县四都镇95岁的巫巧秀老人家里。这位当年福建省苏维埃剧团的红军女演员,不幸在游击战中被俘。因为与宁化家中失联,坐牢半年无人赎领,最后被迫“嫁”给伪区长。从此落下心病,哭瞎了右眼。每次相见,老人干枯的双手始终紧抓住王坚,无声的哭泣撕扯着王坚的心。为了帮助一生苦盼恢复红军身份的老人实现心愿,从当年开始一直到2013年,整整4年王坚无数次往返厦门、福州、龙岩、长汀、四都之间,搜集证据、修改申请报告、求助民政司法部门,然而每次都无功而返。2013年的最后一天,终于引起了长汀县相关领导的重视。然而,就在恢复老人红军身份的正式文件下发之前,巫巧秀老人却走完了悲苦的一生。王坚闻讯特地从厦门赶回四都,他把政府文件草稿复印件端放在老人的灵前,双膝跪倒泣不成声:“奶奶,我对不起你啊……”
一次采访就是一次心灵的撞击和情感的依恋,这些素昧平生的老人在王坚的内心不知不觉成了最亲的亲人。2009年12月,连城县新泉镇畲部村。96岁的老红军杨金保已经瘫痪卧床两年,房间内气味难闻,可王坚却执意坐到了老人的病床前:“老首长,我是厦门部队的记者,来看您啦——”没想到老人顿时号啕大哭,这一刻,祖孙两代军人的手紧紧握在了一起。抚摸着老人身上的枪伤疤痕,王坚又一次“泪崩”。回到厦门,王坚以最快的速度协调民政部门为老人发放困难补助和轮椅。“对于一个曾经叱咤风云的老红军,困守病床是何等的痛苦和悲哀,一定要让老人走出来。”第二年“五一”劳动节,王坚带上妻儿专程看望杨金保。轮椅上的老人格外开心:“谢谢你们来看我,见到你们就像见到我的亲儿孙。”不幸的是一年后,杨金保的儿子因车祸丧生,98岁高龄、失去独子的老人十天后也溘然长逝。送行之时,王坚极度悲痛地说:“这些有功于国的老人不应该被遗忘,能为他们做的事如果我们没有做到,情何以堪!”
上杭才溪老红军、原福建军区政治部特派员林攀阶在战斗中身负重伤。作为幸存者,老人一生期待有缘人把他亲历的战争往事整理成文。为此,王坚先后8次到林老家中采访,拍摄编辑了一部专题记录片。并促成了林攀阶和巫巧秀两位百岁红军老战友的“劫后相逢”。2011年10月,当得知97岁的林攀阶生命垂危时,王坚从厦门驻军174医院请来两位资深主任医生,专程带到老人家中诊治。林攀阶弥留之时握住王坚的手:“没想到,日落西山还能遇上你这个有情有义的好后生。感谢你为我、为红军所做的一切,就是亲孙子也不过如此啊……”老人发自肺腑的“临别赠言”让现场众人无不动容。
每一个“梦想”都熨贴人心
王坚放弃公务员岗位而自主择业,一度被亲友认为“没有想法”。随着时间的推移,大家才渐渐明白他不是没有想法,而是自己给自己安排了一个个急待实现的人生梦想。
采访素材的不断增多,让王坚萌生了写一部反映福建省级领导机关在闽西开展游击战争的纪实报告文学。他的想法得到了省、市党史专家的肯定和支持。然而,写“大部头”对于王坚还是人生的第一次。为了这个“梦想”,从2009年至2011年,王坚历时三年深入闽西老区各县以及赣南部分地区,寻访亲历者和目击者。3年中,他牺牲了所有的节假日,昼夜奔走在采访途中。每到一个乡镇,就从民政办寻找健在的“五老”人员名单,得到线索后直奔目标。回到厦门,白天在社团上班,晚上经常通宵在家中撰写书稿。由于长期的超负荷创作,王坚因尿血、急性肺炎等重病先后三次住院。在病床上他还坚持修改创作,医生护士都说“这个人太拼命了”。心疼丈夫的妻子为了帮助王坚筹集出书费用、尽快实现梦想,忍痛把家中的车位卖掉了。功夫不负有心人,经过漫长而艰巨的创作,王坚采写的53万字长篇书稿《浴血归龙山——长征后福建省级机关和部队在闽西的艰苦抗争》经过严格审核,由解放军出版社出版。开国将军王直生前评价此书“是一部用责任感、热血、汗水和泪水凝成的书稿,是一座无形的纪念碑”。
2009年初冬,根据亲历者提供的线索,王坚来到崇山峻岭包围中的武平县大禾乡上湖村。1935年4月,坚持闽西游击战争的福建省委、福建军区、福建省苏维埃政府经过半年多的奋战,终因弹尽粮绝孤立无援,主要领导人和上千名红军战士全部牺牲于此。然而,70多年来这里连一块墓碑也没有。听到目击村民含泪的诉说,受到强烈震撼的王坚梦想在这里为烈士们立一座纪念碑。随后几年,王坚四处搜集相关证据,帮助地方政府撰写申请报告。2011年11月18日,正在医院挂瓶的王坚拔下吊针,和60多个退役军官在倾盆大雨中出发,专程来到大禾乡为老区群众义诊送药,沿途慰问了8位年近百岁的老红军。第二天晚上,在上湖村部广场上,战友们全体肃立,面向无名烈士墓群,齐声朗诵悼词,向长眠于此的红军英烈致以崇高的军礼!在王坚和战友们的积极推动下,省、市主要领导高度重视,上湖战斗红军烈士陵园很快建设完成,2015年4月26日,福建省党政军领导在此举行简朴庄重的开园仪式。王坚为此历时6年多、奔波数十次,终于实现了最初的梦想。
2014年冬天,王坚来到长汀县涂坊镇元坑村采访98岁的钟子老人,钟子老人的丈夫参加红军牺牲在长征路上,苦等郎归的钟子直到40多岁才无奈改嫁。老人没有亲生儿女,和继子相依为命。由于各种原因,当年身为苏区干部的钟子老人至今没有享受“五老”待遇。采访中,老人讲述了少年时代参加革命,担任乡苏妇女代表,组织妇女挑粮队、洗衣队支援前方红军作战的种种往事。耳闻目睹老人随口唱出一首首深情的红歌、现场表演操枪动作,王坚又一次受到了心灵的震撼。当他问及老人没有评上“五老”是否心有怨气时,老人却轻轻地挥挥手:“那么多同志都早早牺牲了,我们活着的人还有什么怨气!”可是,王坚的内心却久久不能平静,老人看似恬淡的笑容里隐藏了多少难言的苦涩和忧郁。回到厦门,王坚连续几天彻夜难眠。很快撰写了《百岁巾帼亦英豪》的采访文章在党报发表。随后,他几次重返元坑,搜集证据,草拟了一份为钟子老人恢复老苏区干部身份的申请报告。2015年初,长汀县有关部门经过调查论证,批准钟子为老苏区干部,当年起享受民政定补。99岁的钟子老人终于盼来了一份“迟到”的慰藉,实现了梦寐以求的“梦想”。
“关于红色文化,我还想做很多事情,但是个人的力量毕竟有限,希望有更多的有识之士共同来参与,我们的力量就会更强大。”王坚说,这些平凡的红色老人只是历史长河中的一朵朵小浪花,难以引起人们的注意,如果没有人去采访挖掘,他们很快就会消失于乡间,大量珍贵的历史信息就会因此而永远无法挽回。正因如此,王坚把抢救口述红史当作自己后半生的事业,苦与乐、得与失,在他的心里自有判断的标准。一条路,一支笔,一腔血,一个梦。走在抢救红史的道路上,这个不知疲倦的“拼命三郎”永远充满激情……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