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比现代性更复杂诡谲的概念了,况且它的概念仍在膨胀和流变。
现代性不只是高楼地铁,更体现在我们日常生活的“下意识”当中:下意识按规矩办事、下意识觉得这么做不合适、下意识用道德约束自己…这是人脑子里刻在磁盘上的规矩,作为一个现代人,讲话就得按规矩讲话,思考也得按规矩思考。
现代性也并非一夜之间杀遍全国,建国之初毛主席就面对着一个前现代的中国,宗族祠堂贞节牌坊像烂皴一样乱长,开大刀刮掉一层皮,再在碱水里泡三次。但一是由于农民对于土地的依赖、农民本身就是土地生产方式的人格化、拉磨的驴,一圈圈、一天天循环。二是没有任何体系框架是完美覆盖万事万物的,皆有纰漏,现代性在很多地方一败涂地,故我们看见很多农村老娘们和老汉在外面各过各的、各玩各的,村里人司空见惯。
就像诗意不栖居在诗的文字里,反而在诗的文字外,诗歌的原理就在于轻微的“词不达意”,现代性的关键节窍正在现代性之外,即“后现代”。后现代在现代性的规则之外,但反而又被现代性包裹,就像厌倦了横平竖直,雍容端庄的书法家,开始对书法的规则产生叛逆,反工拙字、草字一样,每一个反啃现代性的艺术家、文学家,都是现代性的既有享受者,他们熟知现代社会的规则,被现代消费品包裹———熟知了规则,才能腾出反抗的身位。
后现代是现代性的先天病,从16世纪现代性孕育的第一天起,和它一起诞出的就有“后现代”这个自我折磨的因果,互相攀附行进。更多程度上,后现代比现代还要现代,是加倍的现代。
那么这里有一个问题,中国没有原生现代性,在中国没有实现现代化的时间里,中国为什么会有后现代文学呢?
要么抄袭,要么倒退。一种是在西方在资本世界领先我们半个时代,西方文学家已经开始饱受存在主义危机侵扰的时候,被几个未来的大作看到了西方作者体裁结构大胆怪异的文学、形态各异的生命结痂。他们不是一种树,但是想结出一种果,把“高速公路”改成“售棉大路”。另一种是朝着旧道德猛踩油门,把烂在地里的伦理纲常连屎尿屁一起摆回祠堂,回到前现代去挖掘素材。以上两种,要么在现代性铺就后变得温良可控,在真正的后现代文学温床去歌颂大好河山,雾凇云霭。或者沿着惯性撒泼到底,沦为纯粹的否定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