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套实用主义的做法在社会上推行之后,很快产生了各种的反常现象,矛盾冲突,并加速了社会的两极分化——无论是农村还是城市,在这个阶级斗争被宣布为已经不复存在的国家。
对合作化农业的改革始于1980年,***中央低调的指示,推荐开始在小范围推行“家庭联产承包责任制”。在这一制度下,每个农户家庭与队或村签订合同,规定应当上交国家和生产队的部分,剩下的产出归农户。在一些偏远地区,人口居住极其分散,集团开会、生产和公共财务几乎没有意义,这个家庭合同制或者“责任制”被认为是不可取代的。我根本没有想,这个显然是从集体化农业后退的政策,会被用于清算整个集体化农业系统。经过一段时间,这项政策的最终目的日益明朗:全面的私有化,丝毫不考虑社会的意愿以及当地的具体情况和环境。
细碎土地上的成功
辛辛苦苦三十年,一夜回到解放前
——东北民谣
在过去的十年里,中国改革重要的十年,我以一个旁观者的身份来观察这一过程。除了一年外,从1978年后的每一年我都有5到6个月时间在中国。从1980年开始,为期五年,我作为联合国草原管理项目的顾问呆在离北京东北约600英里的内蒙古chao区,翁牛特旗。在那里,我们寻求草原沙化问题的解决方案。在繁忙的工作之余,我一有空就去山西省长治市的张庄,在那里我帮助农民们发起了空前的全面机械化的实验。
但当这个改革开始反对农村的集体化所有制时,它迅速地和我所从事的两个项目发生了冲突。翁牛特牧场,在这片被我们称为大面积沼泽化、盐碱化、退化和沙化的草原上,是一个独特的国营-集体合资性质的企业,为牧民与省政府共同所有。双方合资的生产性质,与私有化的改革家们和一些经济状况较好的渴望“先富”的牧民发生了冲突。他们共同煽动起当地人清算集体化。
五年过后,当联合国投入4百万美元、中国政府也投入相同的资金之后,私有化使得我们的草原项目全泡了汤。地区政府不愿根据具体情况而保留牧场,他们将家畜、干草场、草原都统统分给了牧民个人。到1984年,新建的牧场灌溉系统难以维持,而且也征集不到牛、羊、草场来做放牧踪迹实验,联合国不得不放弃了,草原沙化问题研究在没有得出结论的情况下中止了。联合国购买的农业机械就废置了。我们的工作转为帮助单个的牧民,但我们的项目被认为过期了。
这是在北部边疆的情况,而在山西东南角的张庄,虽然五年中投入大量的人力物力,张庄的农业机械化项目最终也化为乌有。1978年,张庄人就开始自己搭建组装的农业机械,在200英亩的玉米地上,可以自动完成从施肥、平土、播种、除草、收割、烘干到将烘干后的玉米存入仓库的全部过程。机械组只需要12个人,但劳动效率是手工时的15倍,而且花费仅仅为原来的一半。但改革后,土地被划分为无数的小块分给了单个农户,机械化农业也不得不让位于原始的间断的个人耕作了。农民们没有选择,只有抛弃他们先进的农机,重新扛起了锄头。而银行向村里索要贷款时,村里的头头们说:把机器拿走吧!银行自然是不可能找到买主的,所以直到今天,这些施肥机、平土机、喷雾器、喷灌系统、玉米收割机、干燥机都躺在院子里慢慢的锈烂,默默的述说着那个过去的年代,那个被刻意回避的年代。
这两个实验的失败使我震惊。并不是我没有付诸努力,为了这两个项目我投入了汗水和辛劳,我知道其它人也都和我一样。成功似乎近在咫尺,而它们的成功对中国的为了是多么重要啊!但是,这两个实验可能只能算做特例。国营-集体合资的牧场是非常少见的,而看起来更为罕见的是机械化的农庄。不能因为两个流产的实验就怪罪改革,但显然可以归罪于当地的官员们教条的不假思索的推行改革政策。
也就在那个时候,一次不同的经历使我认清了***中央推行的所谓改革走得有多远。1983年的夏天,我乘飞机从北京飞到上海。在3万英尺的高空,我向下俯瞰,我第一次看到了“责任制”给广阔的华北平原带来的令人吃惊的变化。
我向下看着,越来越不相信自己的眼睛,眼泪也禁不住流了下来。从前,在村落和连接它们的道路间,有着整齐的方形的长方形的土地,绿色的、***的、褐色的,一直延伸到地平线。而现在,细碎的一小块一小块的土地排成零散杂乱的图形,蔓延上千公里。这不是土改前的所谓的“邮票一样小块”的土地,是比那更细小的带子一样的,面条一样的土地!那些土地是那样狭窄,以至于马车经过时,一个轮子在这个人的土里,另一个轮子就压倒了另一个人的土里。
老照片:人民公社
中国的农民一度曾有了这样的生产规模和农业制度,使他们可能同那些高科技导向的机械化武装的城市居民兄弟们一起,多少能算同步的进入现代社会。可到头来却成了这样!就像荧光屏上闪过的一个小小的亮点,曾经有过的规模化生产,曾经有过的制度,就这样消失了。历史的书卷中,这新的一页刚刚翻开,却又马上后退了千百页,又一下子回到了起点。
一个目瞪口呆的农民同志对我说,“我算看明白了,通过农村改革,***把农村这块包袱丢掉了。从现在起,他娘的,你要是落后了就只能怪你自己。“
现在,个人有了土地生产的决定权而且可以随心所欲的决定自己从事的副业,加之同时期农业品价格的上涨,这使个别单个农户有了可观的收入。
然而,在我看来,单毫无理性的将土地分为细碎的小块这一项,就足以抵消政府所能看到的、或是精心修饰使其看起来比美妙的所有的优点。在我看来看,面条一样小块的土地只能是死路一条。我无法想象,在世界上任何一个地方,只拥有小块土地小农可以有什长远的的希望,而且他们当然不是中国现在这样的只有有四处分散的一两亩土地的小农。农民用锄头耕作,这种低效的生产方式意味着一年到头最多就能收获一吨粮食,只是我在宾夕法尼亚用拖拉机机械化耕作产量的八百分之一。一吨的粮食,只值一百多美元,就将要决定无数这样的耕作者未来的生活水平。随着工农差别,城乡差别和脑体差别的增大,和自由市场带来的无情的剪刀差,小农们无论现在享受着怎样的繁荣,都注定只是昙花一现。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