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84年,是我参军第4年。当时,同我一起下连的战友相继在入伍第3年时就探了家,但由于探亲名额有限,我的探亲计划一推再推。一个雪夜,我半夜上岗,交岗的班长悄悄地告诉我:“指导员白天对咱排长说,今年春节你可以探家。”
“谢谢,谢谢班长。”我兴奋得连声致谢。那夜,接了班长的岗,我挎着枪巡逻在阵地上,把怒吼的狂风和往日瘆人的猫头鹰叫声,都当成一首交响乐去聆听,一想到即将回家过年,见到久别的家人,心中就格外温暖。
第二天,排长果然找到我,要我做好春节回家探亲的准备。我找到班长,表示排里可把我白天的岗换成夜里。为了弥补我即将春节探家所耽误的夜间站岗,我又连续站了6个夜岗。一名老兵问我理由,我说:“春节俺回家探亲,战友们还要站岗值班,俺心里过意不去。”老兵说:“你是个好兵。”
然而,一周后,我得到消息,三排王班长超期服役,家里托人给他介绍了对象,想让他春节休假。想到王班长老家离部队很远,交通不便,相次亲不易,我决定把春节探亲的机会让给他,提前回家“过年”。
那天,我一大早就坐上驻地开往家乡的长途客车,到达镇汽车站时已是下午4点多。当年,连队没有外线电话,回家无法提前告知家人。镇汽车站到我家所在村子还有一段距离。正当我站在路边焦急之时,一台手扶拖拉机“突突”地停在了我身旁。
“解放军同志,你到哪里,我可以捎你一程。”开拖拉机的人是个近50岁的汉子,恰好家住我们临村。我坐上他的拖拉机,一路同他聊天。得知我当兵后一直没回过家,他便向我介绍起这些年家乡的变化。他说,这两年农村学习安徽小岗村,开始包产到户了。村民们吃饱了肚子,除了交上公粮外,自家的承包田种啥自己说了算,还可以走出去搞买卖。他说,他开的手扶拖拉机就是自家买的,专门用来跑集市,来往送货、卖货,一年下来收入不少。天上飘起了雪花,我心里感到热乎乎的。
告别开拖拉机的大叔,我奔向我家住的村屯。雪花还在飘着,当我站在通往家的那道山岗,看到我家房后的那棵大白杨树时,双眼不禁湿润了。
我放下行李,整了整军装,大步向家的方向走去。在村屯的街口,一群孩子见到身穿军装的我,瞬间围了上来,连声问我去哪儿。待我说出父亲的姓名后,孩子们边跑边喊奔向我家大门外。
听到孩子们的喊声,母亲从屋里跑出来,又朝屋里喊道:“他爸,咱同富回来了。”她一边擦泪,一边朝我奔来。我扔掉了提包,抱住了母亲……
那晚,我们一家人围坐在一起,聊到很晚。父亲说,人民公社改成了乡镇政府,大队现在叫“村委会”,生产队成了村民组,牛马车具全分给各家各户。母亲说,你爸考虑到自己是党员,还是村干部,把分到的一匹马让给了其他村民。二弟也出息了,这两年,在县城注册成立了个体工程队,家里的电视机等物品,都是他带回来的……看到家人脸上洋溢着笑容,我感到非常温暖。
与家人相处的时光美好而短暂。按规定,腊月二十四我便要启程返回部队。一想到过年无法陪在父母身边,我心里总觉得歉疚。母亲反过来安慰我:“小年也是年,咱们把小年当大年三十过。”
腊月二十三那天,父亲把80多岁的姥姥接到家里,并杀了年猪和鸡鸭。母亲准备了几桌像年夜饭一样丰盛的饭菜。亲朋好友都来到我家,为我祝福送行。
第二天一大早,父亲骑着家里那辆老式自行车,将我送到镇汽车站。在我上车前,他说:“在哪过年都一样,你是军人,部队就是你的家,回到部队好好干!”
后来,我没有辜负家人和乡亲对我的期望,在部队提了干,服役25个春秋。
第一次从部队回家探亲距今已近40年。如今,我的女儿也嫁给了军人。她婚后的两个春节,女婿在基层带兵,都没有回家过年。作为一名老兵,我非常理解女婿作为带兵人的艰辛。今年春节,女婿依然要坚守岗位,我提前给他发了条微信:家是最小国,国是千万家。你安心守大家,我为你护小家。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