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1年,在纪念建党九十周年的一个座谈会上,我曾讲述了一个亲身经历的小故事。当日情境,历历在目。现将当时的发言,整理成文字,作为我对父亲牺牲七十周年的纪念吧。
2009年清明,我应邀参加了毛泽覃烈士墓地落成仪式。仪式结束后,与当地陪同的某办主任闲聊,谈及当时热播的电视剧,主任说他最喜欢《亮剑》。我说我也很喜欢《亮剑》,无论看人物塑造、故事情节,无论看导演水平,还是演员阵容,都堪称一部优秀的艺术作品。但是,这部电视剧也有一些不足之处,特别是把“亮剑精神”,归结为红军、八路军、人民解放军的“军魂”,恐怕是明显的错误。
主任不解:“难道不是军魂吗?”
我说:“‘亮剑精神’,古今中外的侠客、军队都曾有过。当年日本侵华军队的武士道精神,甚至还更胜于八路军。国民党军队中也有许多优秀将领,仅就‘亮剑精神’而言,大概也都不次于剧中的李云龙。
人民解放军的军魂,首先在于他有正确的政治方向,有坚定的政治信仰,他是人民的军队,是为广大人民的利益而奋斗。其次,他有艰苦朴素的作风,有系统完整的政治工作制度,官兵一致,军民一心。他还有灵活机动的战略战术,面对在数量上、装备上都比自己强大的敌人,你打你的,我打我的,既要消灭敌人又要保存自己。人民军队不是李云龙所展示的某些古代侠客的形象,明知是死,也要去拼命。那种狭路相逢,不得不拼命的战例,仅仅是在某些特殊情况下的战术行为,连战略层次都够不上,更不用说把它归结为人民解放军的军魂了。”
主任点头,问:“那你更喜欢哪部电视剧?”
“《潜伏》。” 我说:“一个国民党训练多年的军统特务,在接受了共产党的政治信仰后,变成了一个坚定的无产阶级革命战士。虽然信仰转变的过程,电视剧展现得略显简单,但它突出强调了转变信仰的作用。”
主任说:“这部电视剧是很好,但有一点不足,就是男女主人公一个睡床上一个睡地板,这太过分了,太不真实了。”
我问:“为什么?”
主任说:“这,这也太不符合人性了嘛。”
“不符合人性?”我说:“男女上床确实是人的本性,但我觉得世界上还有比你讲的这类人性更高的东西。”
“比人性更高的东西?”大概是第一次听到,他摇摇头:“没有吧。”
“有。”我说。
“那是什么?”他问。
“共产党人的党性!”我说,“也可以说是共产党人的信仰。那是一种更高层次、更大范围的人性。”主任轻轻摇了摇头,看来他还难以接受。
我说:“就按你所说的,人性是世界上最高的东西。那么,在人性中,人的生命与男女上床相比,哪个更高呢?”
“当然是生命了。”他说。
我说:“因为某种信仰,连自己的生命,就是你所说的人性中最高的东西,都可以牺牲,又何止上床呢?你不是说,人的生命,比上床更高吗?”
主任点头,看来接受了我的观点。
回去的路上,我一直在想,作为党的干部,居然连共产党人的党性更高于上床之类的人性都不知道?倘若真的如此,那么今天上午,他陪我们去干什么了?去祭奠革命先烈嘛。七十多年前,毛泽覃师长和他率领的红军战士,在数十倍敌人的包围下,宁可牺牲也不投降,又为了什么呢?如果当时他放弃抵抗,率其部下举手向国民党军队投降,不仅可能保住自己的生命,还可能保住他手下一大批红军战士的生命,岂不更符合当今许多人所说的“人性”吗?六十多年前,陈潭秋、毛泽民、林基路等革命志士,在敌人的监狱中,受尽各种酷刑,宁死也不背叛共产党人的信仰,不向敌人投降,难道他们都是不讲人性吗?
我猜测,面对这个问题,那位主任一定会说:“向敌人投降?那不就成了叛徒嘛。”
是啊。孟子曰:“生,亦我所欲也,义,亦我所欲也;二者不可得兼,舍生而取义者也。”我们尊敬和纪念革命先烈,就在于他们为了信仰,也就是为了大多数受剥削受压迫劳苦大众的利益,为了大多数人更高层次更大范围的人性,宁愿舍生取义,以身殉志。资产阶级革命时期,匈牙利的裴多菲诗曰:“生命诚可贵,爱情价更高,若为自由故,两者皆可抛。”也就是说,为了圣洁的信仰,不仅爱情,甚至生命,都可以抛弃不顾。能说连裴多菲也不讲人性吗?难道我们共产党的干部,现在连这点起码的党性觉悟都没有了吗?
今天,我重述这个亲身经历的小故事,也许有人不大愿意听。但是,在革命先烈面前,我还是不得不讲。七十年前,陈潭秋、毛泽民、林基路诸烈士,就是为了共产党人的崇高信仰,以身殉志,被敌人残酷地杀害了。今天,我们追思和纪念他们,就应该学习其精神,继承其遗志,坚持真正共产党人的信仰,不要用抽象的、抽空了高贵内涵、只剩下低俗内容的所谓“人性”,去玷污他们的在天之灵吧!
陈潭秋、毛泽民、林基路诸辈,以身殉志,不亦伟乎!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