学问是为政干事的凭借。学问不够、学问不新、学问不真是不行的。但还有一个问题同样重要,那便是管住自己的学问,勿使作祟。
“学问作祟”,这个词讲得不多,这类事却听得不少。引《磨盾余谈》里的一句话,“无论器皿什物,置不得所,辄被破坏”。学问无论大小,用得不当,同样会遭反噬。
清代张集馨任朔平知府,曾碰上平定州的“讼棍”郭嗣宗。郭嗣宗年幼时,父亲在家设塾教子,让嗣宗兄弟读律例,并令他们作控词,兄弟互控,郭父评判。经过这一番锻炼,郭嗣宗例案甚熟,可以说在词讼方面有着一肚子学问。
“息讼兴讼,全在为人邪正。”郭嗣宗熟知律例,却是个无赖之徒,因为这样,地方官很是头疼。他利用所学所会,先是诬控胞兄,继而又在女儿自刎案上遍设疑阵、百般支饰,以致累及不少无辜。像郭嗣宗这样的人,就是典型的学问作祟。
腹中无书能害事,满腹皆书亦能害事。纪昀笔下的刘羽冲极具代表性。刘羽冲偶得古兵书,伏读经年,自认为可以带兵十万。适逢有土寇作乱,他操练乡兵与之角斗,结果不但全队溃覆,自己还差点被擒。后来,刘羽冲又得古水利书,伏读经年,自认为可使千里成沃壤。他绘了幅水利图游说州官,州官让他到某村一试。孰料,沟渠修成后,大水顺着渠道往村里灌,村民几乎都成了“鱼”。
刘羽冲务水利以致“人几为鱼”,《老残游记》中也记述了相似的一件事:史钧甫用西汉贾让的《治河策》来治水,导致“大县若蛙”,村民流离、死伤无数。对此,老残感慨:“只因但会读书,不谙世故,举手动足便错”“天下大事,坏于奸臣者十之三四;坏于不通世故之君子者,倒有十分之六七也!”刘羽冲也好,史钧甫也罢,他们的出发点虽无私心,但同样脱不开学问作祟的圈子。
“真才实学足以集事。”包括知识和技能在内的学问,是为政干事的凭借。学问不够、学问不新、学问不真是不行的。但还有一个问题同样重要,那便是管住自己的学问,勿使作祟。要知道,如果错置错用、作伥作祟,学问越大,危害也越大。
唐代的来俊臣是史上有名的酷吏,“请君入瓮”就来源于他,不过当时是一种酷刑。来俊臣创造出许多刑讯办法,还曾与人撰写过一部《罗织经》,此书专谈罗织罪名、角谋斗智、构人以罪、整人治人。武则天看后也感叹:“如此心机,朕亦未必过也!”
来俊臣得宠之后,专以夷诛大臣为功,“前后夷千余族”,狄仁杰、袁智弘、任令晖等皆被他构陷入狱。当时,朝廷百官人人不得自安,“路上相遇,至以目语”。虽然来俊臣后来被处死,但他掀起的“酷吏政治”之风以及摧折朝廷栋梁,对国家造成的损害是深重的。
“年十三学书,十五学击剑,十六学诗书,十九学孙、吴兵法……目若悬珠,齿若编贝,勇若孟贲,捷若庆忌,廉若鲍叔,信若尾生。若此,可以为天子大臣矣。”这是东方朔的自我陈述。他以近侍身份跟随汉武帝多年,一有机会便直言规正:在修上林苑之事上谏武帝戒奢恤民,在昭平君杀人之事上谏武帝公正执法,在“主人翁”之事上谏武帝矫枉风化。诸如此类,不一而足。东方朔一生虽然没能位极人臣,然而他的学问却得到正确和充分地施展,在民间颇有声誉。
元代名臣吕思诚未显达时,曾作诗明志:“典却春衫办早厨,老妻何必更踌躇。瓶中有醋堪烧菜,囊里无钱莫买鱼。不敢妄为些子事,只因曾读数行书。严霜烈日皆经过,次第春风到草庐。”庄绛称赞说:“此真读书人语也!”每个钻研学问、施展学问的人,只有具备“不敢妄为些子事,只因曾读数行书”这么一种骨骼和气节,才能干成豪杰之事、不负平生所学。否则,不但会有负所学,还会被学问所误。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