近日,《乘风破浪》中王心凌组表演的《星星点灯》引发热议。
原歌词“肮脏的一片天”被改成了“晴朗的一片天”,“星星在文明的天空里再也看不见”被改成了“总是看得见”;有网友指出,此前在央视节目中,歌手演唱的竟然也是这个改编后的歌词。
《星星点灯》是台湾歌手郑智化的成名曲之一,针对这样篡改,昨晚,郑智化通过新浪微博作出了回应:
作为一位老听众,笔者对郑智化先生的这段文字表示深切的理解与支持。
这样的篡改首先是对原作者的极不尊重,完全扭曲了原作者所要表达的意思;要么你有本事只用原曲、全部重新填词,否则就别干这么贱的事!笔者更疑心,篡改郑智化歌曲的人以及翻唱的歌手们,真的听懂了郑智化么?
郑智化的歌曲曾经伴随过笔者的中学时代。然而,“少年不知愁滋味”,中学时代的笔者其实并没有真正听懂郑智化——“身残志坚”的郑智化以及他的歌曲曾被笔者误以为是“励志”的楷模。
这样的“误解”似乎很普遍直到今天,在网上随便搜索“100 首打工者必听的励志歌曲”或“十大励志歌曲”之类,郑智化的《星星点灯》总能入选。
到笔者真正能听懂郑智化的时候,已经是踏入社会后遭遇过“毒打”,且不再有时间去听流行歌曲的青年时代。作为记念,便是在硬盘里一直保留着几十首郑智化所创作的歌曲的mp3。
说郑智化是“励志歌手”,这恐怕是对一名战士的最大误解,甚至是侮辱。
长大以后,为了理想而努力
渐渐的忽略了父亲母亲和故乡的消息
如今的我,生活就像在演戏
说着言不由衷的话,戴着伪善的面具
总是拿着微不足道的成就来骗自己
总是莫名其妙感到一阵的空虚
总是靠一点酒精的麻醉才能够睡去
……
这是郑智化在90年代霸屏电视荧幕的歌曲《水手》中的一段歌词。
水手音乐:华语群星-郑智化经典
如上面摘引的那段《水手》歌词,你能听出一丝所谓的“励志”吗?哪怕牵强地说“励志”,也无关“成功学”,顶多算是挫败后的“自我疗伤”。
而即便是频繁出现在“励志”曲单,也是这次因为被篡改歌词引发热议的以及郑智化亲自回应的《星星点灯》,所描绘的也是这般灰暗的情景:
现在的一片天,是肮脏的一片天
星星在文明的天空里再也看不见
天其实并不高,海其实也不远
人心其实比天高,比海更遥远
学会骗人的谎言,追逐名利的我
在现实中迷失才发现自己的脆弱
看着你含泪的离去,想着茫茫的前程
星星点灯音乐:郑智化
“星星点灯”不过是黑暗中孤独无助的聊以慰籍,气馁、彷徨、无助才是现实的常态。
这样的郑智化,真的“励志”么?简直就是“颓废”啊。
然而,今天再仔细去聆听郑智化,发现他简直就是“预言大师”。
没有人在乎我这些烦恼
每个人只在乎他的荷包
我常常喝着可乐 我吃着汉堡
只是心中的空虚 饥渴无法填饱
是不是就这样平凡到老
我的日子一直是不坏不好
是不是学会了放弃思考
这样的我才能够活得很好
“躺平”这个词今年才在打工人群体中流行起来,回过头来看我们才发现,郑智化才是“躺平”的先驱,这首1989年发布的《中产阶级》竟是如此真实的“躺平”写照。
还有1990年发布的《蜗牛的家》:
密密麻麻的高楼大厦,找不到我的家
在人来人往的拥挤街道,浪迹天涯
我身上背着重重的壳努力往上爬
却永永远远跟不上飞涨的房价
给我一个小小的家,蜗牛的家
这不就是十年前流行的“蜗居”的写照吗?郑智化的《蜗牛的家》发布的时候,大陆人民还在享受福利分房的尾巴;数年后,“住房产业化”便已开始;十数年后,台北与北京竟已是如此的“近”。
又如《补习街》里所描绘的不就是“千军万马过独木桥”、“职场PUA”?
课本里教的和现实里所学的
成了一种彼此矛盾的对立
读书是为了 父母面子的问题
成绩能证明 老师猜题的能力
你在压力和期许 苟延残喘的样子
仿佛这样的你永远没有抗议的权利
谁能够挤进那道窄门
谁在门外痴痴地等
谁在操纵这场竞争的游戏
亦或是这首1993年发布的《大国民》,竟是这般“魔幻现实”:
小小的“岛国” 肮脏的台北
贪官污吏 一手遮天
美丽的谎言 说过多少遍
说来说去 从来没实现
宣传的口号 说大家都有钱
贫富的差距 假装没看见
这不再是个适合好人住的岛
礼义廉耻没有钞票重要
……
而今,郑智化已经老去了,到了知天命的年纪。两岸的年轻一辈恐怕再没几个知道他,更不愿听他这般颓废地“絮叨”。
最近听说郑智化,还是因为他被台湾的年轻网民狂喷。
面对抗疫无能的蔡英文和一帮虚伪的政客,还有轻狂无知的“绿粉”,郑智化在facebook上怒骂:“没有自觉能力的呆丸人”,还附赠了一副书法:
然后,郑智化就被自我标榜言论自由的台湾网络水军举报,遭遇24小时禁言。
“颓废”的郑智化,其实并不颓废,这次导致他被禁言的发声已经不是第一次,“激扬文字,粪土当今万户侯”的郑智化常常为时局发声:
对于苦难深重的台湾同胞来讲,这是一个逼人颓废的时代,绝望、无助正在岛上蔓延,这样的局面已经持续了很多了——从蒋氏父子,到李登辉、陈水扁、马英九,再到蔡英文——这就是资本主义的时代。
“颓废”外表下的郑智化其实并不颓废,深入社会、关心社会的他,已经从一名“愤青”,走过了“愤中”,成了“愤老”——愤怒正是源自对底层困难的深切同情,是对造成这种状况的种种黑暗的无情鞭笞。
郑智化所呼唤的,不是人们对他的身体残体投来同情,更不是人们对“身残志坚”者如何“励志”的赞赏,而是在用歌曲去揭露、用尽气力去呐喊,去叫醒那些沉睡或装睡的人,一起去改变不公的世道。
郑智化无疑还会继续愤怒下去。“尽管愤怒,却无力改变”,还不是最大的悲哀;最大的悲哀是谄媚者对他的魔改,试图把他变成“无害的神像”甚至一剂麻药,而吃药人还一副享受的模样……
这不是他个人的遭遇,而是一切理想主义者、一切追求进步的仁人志士共同面临的窘境。
郑智化的“愤怒”精神无疑是可贵的,如果人人有这种“愤怒”的精神,也许就能看到改变的希望。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