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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米 小车 小曲——红旗渠精神同延安精神一脉相承

作者:赵红 惠婷 张晶晶  更新时间:2023-10-19 23:30:17  来源:河南日报  责任编辑:石头

  来自巴颜喀拉山的雪水,流经黄土之上,泥沙铺散在千里平原。

  九曲黄河,昂首向东去。

  长流浩瀚,在其迤逦东行的两个拐角之处,延安和安阳,两座古城,在延绵的黄河边静静卧伏。

  两地以同一个“安”字命名,寄托着人们对安稳、安宁、安居乐业的期盼。毕竟,带来沃土的黄河,也曾一次又一次挟来洪患之难,带来无妄之灾。

  吃苦耐劳,自力更生,艰苦奋斗。自古以来,不屈服、不认输的韧劲儿,就是黄河流域人民顺应自然、安身立命的根基。位于一河两地的陕西延安和河南安阳,在彼此相通的黄河文化血脉中,先后孕育出两地共同的精神力量。

  2022年10月28日,习近平总书记在河南安阳考察时强调,红旗渠精神同延安精神是一脉相承的,是中华民族不可磨灭的历史记忆,永远震撼人心。

  今日,在纵向的历史深处,透过表象,我们尝试去挖掘延安精神和红旗渠精神的相似性、规律性,借由一些细微载体,试图寻得两地精神一脉相承的神秘连接。

  那是一个时代和另一个时代留下来的印记。

  不灭的精神,凝固在历史长河的瞬间,化为永恒的诗篇。

  你品,这是同样一碗小米汤。在不同的时空里,它都养育出了同样伟大的英雄,一群人在陕西延安,一群人在河南林州。

  你看,这是同质地的两架木车。一架车纺线,纺出了一个新中国;一架车开山,重新安排了河流。

  你听,这是两地百姓劳动时的呐喊,热血在沸腾,文化的力量在流淌。

  同时首批被纳入中国共产党人的精神谱系,革命时期的延安精神和建设时期的红旗渠精神,都蕴含着自力更生、艰苦创业的关键词,两个时期在物质食粮、劳动工具、思想情感方面有着令人讶异的一致性。

  如今,小米依旧养育着一代代人,小车进了纪念馆,小曲成了传唱的经典。生生不息的文明依旧穿越百年,一脉相承。

一碗耐贫耐旱的小米

  深秋的阳光洒下,投在黄土高原的田畴上,泛黄的谷穗沉甸甸地弯着腰。

  延安的谷子熟了!

  谷子,脱了壳就是小米。它耐旱,也耐贫瘠。在峁上,在洼里,在沟渠,只要撒下种子,就能靠天生长。

  不向环境屈服的劲头,像极了那些种小米的人。

  当延安的谷穗尚在田里,刚刚弯下腰的时候,林州的谷子已经被碾成小米,颗粒归仓了。

  养育延安革命者和红旗渠修渠人的,都是小米。

  “粟”这个字,甲骨文中已有记载。早在3000余年前,它就是我们中国人的主粮了。

  延安和林州如今大规模种植小米,分别形成了自己的特色品牌,“延安小米”和林州的“洪河小米”已经走向了全国。

  在延安,小米的作用是不容忽视的,除了家喻户晓的“小米加步枪”,我们还听到一段关于“鲁艺咖啡”的故事。

  当时,一批优秀艺术家从海外回国后奔赴延安,习惯在国外喝咖啡提神的他们,在延安喝不到咖啡,所以就发明了自己的“鲁艺咖啡”。

  著名作曲家冼星海的妻子,把黄豆、红枣磨成粉,再兑一点小米粉进去,用开水冲泡,“鲁艺咖啡”就做成了。

  “里面没有一丁点儿咖啡,但他们将此当成咖啡来提神。冼星海就是在延安窑洞的昏暗灯光下,喝着‘鲁艺咖啡’,用六天六夜,谱写出了传世经典《黄河大合唱》。”延安革命纪念馆党委书记、馆长刘妮说,“‘鲁艺咖啡’的出现,让我们看到青年革命同志面对困难的乐观精神。”

  刘妮是土生土长的延安人,从事延安精神研究和讲解工作已逾30年。

  “延安时代,种小米是实实在在的劳动生产任务,每个人都要种小米,领袖、干部也一样。”刘妮说。

  十几岁就随家人从河南巩义逃荒到延安的侯秀珍,今年已77岁了,曾当过南泥湾村的党支部书记。3年前,她把自己的家建成了家风馆。印象里,当年到南泥湾时,尘土飞扬、土路难行,如今延安处处绿水青山,她说,这里始终不变的是“自己动手、丰衣足食”的奋斗基因——延安的今天是靠一代代人干出来的。

  她回忆,初来延安时吃不惯小米,“过去的小米很涩,还没有老家的玉米糁好喝”。

  回顾当年,就是这一碗涩口的小米汤,滋养中国共产党一路走来。“吃小米饭,攻理论山”,是党在延安时期一道独特的风景线。

  同样的一碗小米汤,也融入了林州人的血脉,林州与小米的情谊深沉又复杂。

  饥荒年代,林州人对粮食的需求紧迫,“早上糠,中午汤,晚上稀饭照月亮”,还有一句俗话“稀汤灌大肚”,这是当时生存条件的真实写照。

  当时的林县(1994年林县撤县设市,改名林州市)县委书记杨贵在红旗渠建设工地上查看工程进度时,炊事员看杨贵干活太累,偷偷给他蒸了一碗小米干饭。杨贵很生气:“群众吃啥我吃啥,这米饭谁蒸的谁吃!”最后,这碗干饭被倒进大锅里煮成了粥,30个人分着喝。

  当年红旗渠的最小修渠人张买江回忆,小麦是细粮,小米是粗粮,那时的小麦能换更多的小米。林县人为了多出几两口粮,许多人步行几十里去山西用小麦换小米。

  “咱用一斤小麦,可以换一斤二两带壳的谷子。这些谷子能出七两小米、五两糠。山西人觉得长在河南的小麦品质好,所以也愿意跟咱换。”张买江说,小米也经得住吃,为了腾出更多粮食填饱肚子,多出的二两粮,哪怕是糠,也要换来吃。但粮食终是不够吃,女人没有奶水,就把小米熬成米汤、米油当奶喂给孩子喝。

  红旗渠干部学院青年教师郭子玉小时候常听奶奶讲,小米是金贵的粮食,小米干饭要尽着家里的主要劳动力吃,他们吃饱了,才能养活一大家子。

  “多少林州儿女,都是被那一碗小米汤喂大的。”

两架生性倔强的小车

  延安和红旗渠,主要生产劳动工具都是一架木制的简易“小车”。

  延安大生产时期的纺车,被延安人评价为“一架小纺车,纺出一个新中国”。

  修建红旗渠时的运输工具小推车,推出了“重新安排林县河山、筑成人工天河”的红旗渠。

  凭着一双手和两架小车,瞄准目标、弓腰前行,一步一个脚印,延安和红旗渠向困难开战了。

  1941年至1942年,由于敌人封锁,边区军民无饭充饥,无衣御寒,更没有办公用的纸张。

  饿死呢?解散呢?还是自己动手呢?毛泽东主席在生产动员大会上亲笔题词:“自己动手,丰衣足食”。由此,掀起了轰轰烈烈的大生产运动。于是,纺车也成了周恩来等中央领导人房间里的“标配”,工作间隙,他们就坐下来摇起纺线车。

  著名作家吴伯箫创作过一篇散文,题为《记一辆纺车》,文中说:“那是盛大的节日里赛会的场面,只要想想,天地是厂房,深谷是车间,幕天席地,群山环拱,怕世界上还没有哪个地方,哪种轻工业生产,有那样的规模哩”“那哪儿是竞赛,那是万马奔腾,在共同完成一项战斗任务”。

  修渠时期的小推车,是北方山区农村常见的物件儿。它只有一个轮子,左右两个把手,两边是木制的车架,使用时将襻带儿挂在肩部,物品放在两个车架上保持平衡,推着就能向前走。在太行山陡峭崎岖的山路上,它灵巧便利,能自由穿梭在汽车、马车到不了的山间小道,当时的石灰、石头、炸药,以及修渠民众所需的生活物资几乎全靠它来运送。

  “过去在林县农村,评价一个劳动力怎么样,往往看这个人能推多重的小推车。”郭子玉说。

  林县人推小推车与别处不同。一般推车者休息时,都是按先来后到的次序摆放车子,而林县人则是第二个来的一定要把车放在第一个人的前边,第三个放到第二个的前边,为的是歇完脚再出发时,后来者更容易抢到头里去。越是后来者,就越要把车放到最前面。

  林州市市歌《推车歌》这样唱:山里的人呐生性犟,后面来的要往前边放,就往那前边放。

  “因为林州人的骨子里永远不甘落后、争先恐后。”郭子玉说。

  林州口音和河南大部分地区的口音都不同,是短促的爆破音,声母读得沉重、响亮、节奏长,韵母读得轻、低、节奏短。

  红旗渠开建时,时任林县县委书记的杨贵刻意请来当地干部作战前动员。

  干部:“敢不敢?”

  百姓:“敢!”

  干部:“干不干?”

  百姓:“干!”

  呼声震天响。一支浩浩荡荡的队伍开进了山间。

  红旗渠修成之后,受困于贫穷的林县人依然会遇到生活难题。太行山里的人吃苦耐劳,倔强的林县人宁可拎把锤子去打工也从不要饭。

  “别的地方的人不愿意干的脏活累活儿,比如当泥瓦匠、掏下水道,只要有口饭吃,林县人都愿意踏踏实实干。”

  在林州方言中,他们从不说自己是去“打工”,而是说“做活”。他们用一双结实的手,在天南地北把一砖一瓦建成大厦高楼。

  凭着一口气,凭自己的硬本事,林州人体面地往前走。

吼一嗓与天搏命的劳动号子

  “嗨!甩开膀子抡起锤哟,咱把那大山当鼓擂呀!”

  这是陕北的《采石歌》,唱起号子、抡起大锤,呼喝声洪亮短促,人们统一劳作、干劲冲天。

  在沟壑纵横的黄土地上,陕北民歌是恶劣环境下人们发出的呐喊声。

  贫瘠荒凉的土地,养成了陕北人特别能吃苦的坚韧品格,也养成了他们乐观的品性。

  刘妮说,在延安时期,鲁艺在陕北开展大规模的采风活动,陕北民歌、秧歌在和艺术家们的相遇、碰撞中互相滋养,诞生了大量的新民歌、新秧歌剧,如人人耳熟能详的《山丹丹花开红艳艳》《兄妹开荒》。

  新民歌孕育出一个火热、奋进的陕北,黄土地热腾腾地升起希望。

  红旗渠修渠时亦然。吼一嗓子劳动号子,“嘿哟!嘿哟!……嘿哟!嘿哟!”十万林县人创造出了奇迹。他们喊出劳动口号:“一颗红心两只手,自力更生样样有”“领导干部能搬得动石头,群众就能搬山头”。

  林州人人都会唱的《推车歌》里写道:“推着那小推车呀,从春天推到秋天;推着那小推车呀,从山下推到山上,推出来大军十万出呀么出太行。”

  《推车歌》曲作者王志敏说:“时代的印记是不可磨灭的,延安的红色歌曲,对我们的启发和教育非常深刻,《黄河大合唱》、宝塔山和延河水都是深深的时代烙印。”

  王志敏还谈到《保卫黄河》,30年前,他曾任指挥带领一个合唱团获得河南省合唱比赛第一名,当时选择的曲目,第一支就是延安时期的《保卫黄河》,第二支才是自己谱曲的《推车歌》。

  “它的气势、气魄不凡,内涵非常丰厚,真正表达了中国人民不怕任何灾难和敌人的大无畏精神风貌。延安是难忘的,延安红色歌曲和文艺作品,厚重地铭刻在我们这一代人的心上。”

  今日之延安,已难见黄土高坡沙尘飞扬的场景。退耕还林20余年,陕北大地由黄到绿,山河换装,气候宜人,森林覆盖率53%,一年有329天空气质量优良,成了夏季避暑度假的好去处。

  今日之林州,也不再是“山中小县”的样子。城市道路宽阔整洁,高楼鳞次栉比,城里城外绿意盎然。今年年初,南水北调安阳市西部调水工程正式通水,林州市民全部喝上了甘甜可口的丹江水。

  毛泽东主席称赞延安大生产运动是“中国历史上从来未有的奇迹”,周恩来总理称林县红旗渠是“新中国奇迹”。

  两大奇迹,让延安市委党校副教授刘杰非常感慨。回顾百年,一代又一代中国共产党人,在不同时期、不同环境、不同挑战面前号召群众、带领群众奋斗前行。

  “回望延安十三年和红旗渠建设时期,小米、纺车、小推车,两地历久弥新传唱至今的歌曲,这些特定的符号,都是那个时代的印记。”刘杰说,历史无时不在塑造着民族的集体记忆,延安精神和红旗渠精神,都是党顺应民心,依靠人民最大程度发挥主观能动性,进而求解放、求生存中体现出的精神品格,“它们的当代价值在于,让我们能够找到信心和借鉴,汲取共同前行的动力。”

  只有回答了“我从哪里来”的问题,才能思考“我到哪里去?”

  长河浩荡,昼夜不止,历史在哺育今天,也将映照未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