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国420年来生死攸关的戊戌年

　　戊戌年刚刚开始，十九届三中全会就以极罕见的时速召开。而从本周开始，两会也正式拉开帷幕，包括修改《宪法》、讨论并确定《深化党和国家机构改革方案》等，对国家机构运转具有极其重大影响的事件，都会在近期发生。

　　在十天干中，戊、己属土；十二地支中，辰、戌、丑、未属土。而戊、戌皆为阳，所以，人们倾向于认为，戊戌年酝酿大变革。　　这当然是封建迷信。

　　不过，如果从1058年王安石向宋仁宗上万言疏算起，戊戌年似乎确实较大大概率发生大的政治、经济变革。1058年，王安石即向仁宗上万言奏疏，指出如不进行改革，汉亡于黄巾，唐亡于黄巢的历史必将重演。

　　而今年也是改革开放四十周年，40年前的1978年，改革开放扭转了中国这艘大船的航向，对世界历史产生了深刻影响。30年前的1988年，所谓的“价格闯关”经济改革造成严重通货膨胀，为一年之后的风波埋下伏笔；20年前的1998年，朱镕基对中国经济特别是金融系统以及国企系统，进行了众所周知的大刀阔斧改革；2008年，世界金融危机。

　　就在2017年末，已经有各路经济学家、行业咨询师、股票分析师提醒国人在2018年要有产业巨变。就连互联网行业，也会在2018年上演独角兽新贵族们的集体上市与旧贵族们的集体回归A股。

　　总之，2018年似乎到了一个真正的历史十字路口。

　　本文无意渲染宿命论，也并非想预测未来。而是想摘出离当下较近的500年间的几个戊戌年的瞬间，来给当下的路口提供一些参考。

壹·戊戌1598

　　之所以选取500年内这个观察口径，是因为明朝隆庆年间（1567-1572）解除海禁，中国与世界开始经济一体化，进而在政治上的相互影响逐渐加深。而多数学者也认为，自隆庆的父亲嘉靖皇帝后期开始，中国也开启了持续衰落500年的历史。

　　鉴于戚家军取得了对倭寇战争的决定性胜利，以及大明王朝商品经济蓬勃发展对白银的迫切需求，隆庆开海禁是顺应时代要求的举措，是时代进步。

　　但当时针又走过了30年之后，万历二十六年的大明王朝，并没有因为经济的高速增长而国泰民安，相反，整个王朝已然危机四伏。　　本来，在1598年，中国和英格兰都处于各自的文艺复兴黄金时期。在这一年，汤显祖写出了《牡丹亭》，莎士比亚创作了《亨利五世》。两国的经济都开始高速发展，商品经济兴盛，人文精神觉醒。甚至，此时的明朝比英国还要文化奔放、价值观多元。然而，两国的国运却朝着相反的方向前进。

抖森曾多次饰演莎士比亚创作的《亨利五世》征服法国的帝王形象

　　1598年，张居正已经去世并被抄家16年。这位中国历史上最伟大的改革家被否定之后，在晚明内阁失效与商品经济高度发展的双双作用下，大明王朝中央权威丧失、社会思想混乱、上下异心、政令不行。按照当下币圈的说法，晚明已经成功实现了“去中心化”，进入了价值观多元的时代。

　　首辅王锡爵与东林书院创始人顾宪成的著名精彩对话是对当时中国社会的真实写照：

　　“当今所最怪者，堂庙之是非，天下必欲反之。”
　　“吾见天下之是非，庙堂必欲反之耳。”

　　有两段来自当时大学士和首辅的史料可以充分说明这个时候的中国现状。

　　其实，1598年，明朝取得了“抗日援朝”的胜利，丰臣秀吉死亡。于是，整个王朝迎来了帝国发展的大好时机。

　　但是，在这个本该大明王朝改革图新的时刻，妖书案发，国本之争开始爆发，明朝的皇帝与大臣之间产生了严重的不信任，明朝官员群体也开始出现质变：结党营私、意气相争、相互攻讦，这种局面一直持续到明朝灭亡。

　　除此之外，这个本该大明王朝改革图新的时刻，万历皇帝还在这一年派出了大量的矿监税史，激化社会矛盾；

　　1598年，张居正悉心培养的戚继光已经去世十年，张居正拔擢的栋梁中唯一一个还在维护国家安全的李成梁的儿子大将李如松，在一次与蒙古部落的战斗中战死。从此，满洲蹄铁势不可挡。

　　万历没有抓住1598年戊戌年的机遇进行富国强兵的变革，大明王朝从这一年起进入了灭亡的倒计时。

　　明朝灭亡的悲剧在于：当这个民族从自然科学到社会科学、哲学全面总结梳理了中国前2000年成果之后，正准备创新的时候，灭亡了；正在晚明从政治到文化全面出现代国家萌芽的时候，灭亡了，而且是离现代国家越来越远。与历史上其他的朝代更替不同，明朝的灭亡，有着强烈的象征意义。这样一个伟大的朝代被落后的仅有100万人口的满清所征服，一非政治体制问题，二非统治者投降问题，三非“落后就要挨打”问题。

　　这是任何可见层面的理由所解释不了的，是汉人所难以接受的，它给汉族知识分子以沉重的精神打击。关于明朝为何会亡的学术讨论，一直持续至今，在金庸武侠等文艺作品中也是频繁被提及。

　　而在西方，这个戊戌年年却发生了与与明朝截然不同的变革。

　　1598年，波旁王朝的创建者，法国历史上的明君亨利四世在巴黎发生圣巴托洛缪大屠杀（万历与亨利四世登上政治舞台那年）的26年之后颁布了《南特诏令》，行宗教宽容，法国宗教战争结束。这是世界近代史上首个有关宗教宽容的敕令，虽然后来有所反复，亨利四世也被极端天主教徒刺杀，但这部法令的颁布是欧洲的划时代事件，是欧洲历史的巨大进步，为几十年后欧洲大陆迈进现代化国际关系时代打下了基础。

　　在这个戊戌年，有一个意大利天主教传教士长途跋涉到达了南京，成了穿起中西方历史的关键人物，他就是利玛窦。利玛窦与徐光启共同翻译《几何原理》，是在西方出版此书后的三五年之内，这也是中西方文明第一次平等地对话。

　　特别值得一提的是，利玛窦在戊戌年串起的中西方历史，并非仅指“西学东渐”。

　　1598年，利玛窦到达南京之后，开始和数学家李之藻一起“绘制”新的世界地图。

　　2006年是郑和下西洋600周年、利玛窦逝世400周年。近年来，有越来越多支持郑和船队率先完成环球航行、率先发现美洲并绘制世界地图的声音出现，而且有越来越多的证据都指向这一结论。的确，利玛窦时代的西方世界地图远没有《坤舆万和全图》周详准确。是从利玛窦来到中国之后，西方的世界地图才开始陆续出现了大幅度的修正。

　　在这方面，近年来集大成研究的著作是2017年在内地出版、由著名学者作序的《明代中国与世界——坤舆万国全图解密》一书，而近期引起国人极大关注的文化节目《国家宝藏》南京博物馆一集，主持人与学者的对话也是话里有话暗藏玄机。

　　在“地理大发现”这个命题上，如果真的不是利玛窦“西学东渐”而是“东图西传”，那么关于哥伦布率先发现美洲、麦哲伦率先完成环球航行的世界历史知识都将被改写，这显然是石破天惊的。

　　如若1598年开启的这个新课题结论成立，必然会对420年后今天的戊戌年积极变革，起到重要的推动力量。

贰·补课与复兴

　　清朝取代明朝，是文明的倒退，中国与“现代国家”愈行愈远。闭关锁国的大清王朝，其17世纪、18世纪的戊戌没有赘述必要。然而，时光流转到了1838年戊戌，中国与世界都发生了巨大的政治变革，中英两个国家并因此埋下了战争的种子。

　　1838年6月28日，汉诺威王朝的最后一位君主维多利亚在西敏教堂加冕，英国开始全面贯彻全球殖民的“日不落帝国”战略，同时宪章运动开始。和240年前都铎王朝最后一位君主伊丽莎白一世的戊戌年相比，此时的英国更为强大，已经完全成为了西方世界的霸主。　　而就在这一戊戌年的冬天，道光皇帝受命湖广总督林则徐为钦差大臣，入广州查处禁烟，由此开启了中国近代历史的序幕。

　　至于60年后的1898年，中国发生的变法事件已经是家喻户晓，无需赘述。虽然光绪和康有为由于政治幼稚病变法失败，但从那以后，受到启蒙的中国人已经开始积蓄巨大的改革力量。

　　时光再流转60年，1958年，志愿军回国标志着又一次援朝战争取得了胜利。人民英雄纪念碑落成，120年前的虎门销烟的图景被刻在了纪念碑的底座上。1958年显然也是变革之年，在那年的“两会”上，根据毛泽东的创议，通过了“鼓足干劲，力争上游，多快好省地建设社会主义”的社会主义建设总路线”，其后的成就极为可观，但付出的代价也不少。开启于这个戊戌年的变革，至今仍有争议。　　君主死社稷，天子守国门，无两宋之岁币，无汉唐之和亲的大明王朝灭亡是历史悲剧。从1598年大明王朝错失改革机遇到今年，整整7个甲子420年。在这期间，有多个戊戌之年，中国人曾经做出过改革的努力。以上几个戊戌年的失败或成功，可以看成是中国为1598年错失变革机遇所进行的补课。冥冥之中，中国历史的前进总是绕不过戊戌年。

　　如今，中国的经济实力已然可以傲视全世界绝大多数国家，但正如很多学者指出的，中国现在所面临的社会问题，却与420年前颇为相似。特别是前几年，中国的社会局面与当时王锡爵与顾宪成的对话又何其相似。这种相似性在微博这种社会化媒体上体现的淋漓尽致。

　　如何在经济高速发展、社会价值多元化、媒体碎片化的时代保持政府机构的诚信、权威与效率，进而使改革进程顺利推进，恐怕才是当下戊戌之年最值得思考的问题。

　　目前来看，本届政府的执行力世所罕见，理应不会出现420年前的中央权威丧失的情况。但是，毕竟当下改革的步伐，为1992年以来的最大，所以应当吸取历史教训。

　　特别是在已经成为国民经济火车头的互联网行业领域，更是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