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天到了,芦苇抽穗放花。
阵阵秋风起,吹开朵朵芦花,正如杜荀鹤在《溪岸秋思》所写:“秋风忽起溪滩白,零落岸边芦荻花。”一株株纤细的芦苇头顶雪白的芦花,立于水中,如素面女子在河中梳洗飘逸长发,时而沉醉自得,时而相互间窃窃私语。她们在秋风中轻摇微摆,窈窈窕窕,婀娜多姿,羞涩中散发出万种风情。
家乡朱湾的河边沟塘都是芦苇的家,那门前的大河岸边,密密匝匝的芦苇,一到芦花盛开时,两岸的芦花紧拥着河水,仿佛给大河戴上洁白的围脖。这围脖一直走到天边,连着那同样洁白的云。在清晨的雾中,芦花与河水如梦似幻,妩媚动人。而到了傍晚,远处残阳如血,芦花又如同团团火焰。
有一种小鸟,我们老家叫柴雀,在芦苇中嬉戏,惹得芦花丝丝缕缕地满天飘舞。我手头上没有弹弓,捡起土块扔向芦苇丛,惊飞的柴雀嗖地蹿向天空。几根芦苇被打断了,有芦花垂下了头,有芦花断了落在水里,随波漂流。打不着柴雀,那就折几根芦苇在手里挥舞,看着芦花纷纷扬扬地飘洒。要不就拖着芦花飞跑,让身后尘土飞扬,就好像自己是策马奔腾、驰骋疆场的勇士。那时候,我最喜欢做的还是在河边的小路上不紧不慢地跑,看着芦花如一条长长的白云从我身边闪过,我的笑声洒了一路。
长大些,我在离家十来里路的地方,发现一处茫茫无边的芦苇地。去的时候,刚好是个秋天,眼前是芦花的天下,是芦花的海洋。近处的芦花在阳光和微风的抚摸下,楚楚动人,真是“有花皆吐雪,无韵不含风”。我已经分不清哪是阳光,哪是微风,哪是芦花。放眼望去,湛蓝的天空下,芦花没有我原来印象中的娇柔,而是如大海般广阔豪迈。白白的芦花似雪漫沃野,风吹过波浪起伏,如云生大地,又像满山遍野白皑皑的雪,晃人的眼。
我在芦苇中穿行,身体擦着芦苇发出“嚓嚓”的声音,头顶的芦花像朵朵白云铺满天空。渐渐地,我感觉自己就成了一株芦苇,一株会走会跑的芦苇。静静站着,我能听到许多声音,远处不知名动物的跑动声、鸟儿的鸣叫声,好像还有芦花盛开的声音。
我醉了,我已经不知道自己身在何处。虽然没有明月相伴,没有美酒畅饮,可我真切地读懂了陆游的《烟波即事》:“烟波深处卧孤篷,宿酒醒时闻断鸿。最是平生会心事,芦花千顷月明中。”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