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传记文学《黄继光》创作谈
谈到创作传记文学《黄继光》,我不由得想起自己的一段亲身经历。
2018年4月,我成为首批到陆军干部见习锻炼基地当兵代职的干部之一。因为我高中毕业考入的是军校,毕业后又到另一所军校任教,将近20年的军旅生涯几乎都是在校园里度过的。这次当兵代职,满足了我对基层部队生活的向往。3个月时间,由春到夏,我参加部队的日常训练,与战友们朝夕相处,也对“士兵”一词有了更深的理解。在队列里,他们看上去一样严肃,一样面容冷峻,实际上,每一个人都有自己的个性——有的战士热情豪放,有的内向腼腆,有的乐观活跃,他们怀揣着各自的青春梦想。驾驶巨型炮车的班长有着一张娃娃脸,笑起来可爱至极;操控靶标航模的高级士官看似严肃,可也有自己的心事与爱好,因经常熬夜看书,让他深受脱发的困扰……
一同集合出操,一同摸爬滚打,一同学习交谈,随着时间的推移,我越发为战士们的鲜活、真实与亲切所打动。一个部队的战友就像是亲兄弟一般,他们既在血与火交织中共同战斗,也共同遭遇零零散散的生活烦恼,更有着天马行空的憧憬与想象。除了军人这个共同的身份,他们同时也在各自生命里扮演着儿子、丈夫、父亲等角色。在构思《黄继光》(学习出版社)一书时,这些战士的形象始终影响着我。英雄出自战士,战士出自普通人。我想,要写出一个真实可感的英雄,首先应当把黄继光放在普通人的起点上来写,继而呈现一个既血肉丰满又英勇崇高的形象。
黄继光舍身堵枪眼的壮举激励了无数中华儿女,他的故事早已家喻户晓,要想写出新意,谈何容易!我把市面上所有能买到的有关黄继光的书籍、资料都搜集到手,仔细阅读后发现,过往的英雄故事往往侧重于人物的高光时刻、艺术渲染,少了些具有人间烟火气的描绘。我的思路也因此更为明晰起来,希望通过自己的撰写,将英雄还原为真实的人,还原为有个性、有情绪、有缺点、会犯错误的普通士兵。秉持尊重历史、尊重人物原型的原则,我借来抗美援朝战争史和军史资料作参考,相关事件的时间、地点有了可靠依据,但更多的战地细节和黄继光的从军经历仍无法获知。
犯难之际,在与连队指导员林鹏飞聊天中意外得知,他的军校同学竟然就在黄继光曾经战斗过的连队,这是何等的缘分与巧合!这样,我有幸认识了黄继光英雄连第37任指导员余海龙同志,仿佛一脚踏入了黄继光生前所在部队,提笔的底气就有了。余海龙热情地为我提供了许多珍贵资料,并且将黄继光纪念馆馆长涂琳介绍给我。这样一来,我又获得了大量来自黄继光老家,年代久远的照片和鲜为人知的资料。
这些翔实、极具历史价值的图文在我的写作中起到了重要作用。于是,有了诸多细节,也有了对朦胧的青春情愫和因个子矮小而心理自卑的微妙把握,黄继光的形象随之越发丰满了。我也逐渐发觉,通过这样的书写,更有可能从精神层面上实现向抗美援朝战争中更多无名英雄的致敬,将他们的不平凡连同他们的平凡,将他们的伟大连同他们的普通,将他们的牺牲、他们的意志,一起汇入对战斗精神的描述与表达中。
我与余海龙同志、涂琳馆长此前未曾谋面,彼此之间的感觉却如老友一般。经过一番交流、畅谈,在心生感激的同时,我意识到其中的缘由,或许正是由于共同的战友黄继光,拉近了我们的距离,这是冥冥之中命运的精巧安排。还有另一个巧合,我与黄继光同为四川人,对话描写时会产生强烈的代入感,很多时候,语气语调甚至面部表情都会因一句方言而活灵活现起来,四川话自带的风趣幽默与黄继光乐观坚韧的个性有了恰到好处的契合。
书写一个战士,身在一群战士。日复一日守在部队的方块营地里,浓郁的训练与战斗气息为我提供了绝佳的写作环境。初到某防空团时,林鹏飞指导员为我换上列兵军衔,让从军多年的我忽然回忆起入伍时的感觉,体验了为期一个月的新兵生活。严格执行生活制度,认识各种武器装备,学习操作技术,练习战斗技能。这段特殊而难忘的经历令我在创作《黄继光》时有了具体的参照和心态借鉴。当我思考如何描述黄继光突破封锁线,穿梭于隆隆炮火时,耳边传来了靶场的枪响和训练场上战车的轰鸣,这种氛围让我如同身临战地。
房间窗户朝北,于是,我买了一盏小台灯,以此对抗下午4点过后室内的昏暗。恰巧那天写到“火元子(黄继光的乳名)去前线送物资,走在弯弯曲曲的坑道里,手电突然灭了”,行文至此,台灯的光线也变得微弱了许多。类似情形还发生过许多次。在写作中,我非常满意与人物的心灵契合,书稿的进展也因此格外顺利。14天时间完成了近8万字的初稿,写下的22个故事涵盖了黄继光童年、青少年和参军时期,讲述了英雄诸多鲜为人知的经历与细节。
2018年7月22日,敲下全书的最后一个句号,我打开窗户,探出头去,只见夜空辽阔,满天星斗。战地、军营、英雄、士兵,更多的故事还在夜幕下继续。台灯上的电子钟显示,此刻时间是凌晨4点07分,23分钟之后,全团的官兵们会按时醒来,彼时哨声、军号声将响彻天际。这天,部队要按预定计划远程机动,前往某训练基地驻训。写作告一段落,我终于可以轻松地与战友们一起登上兵车,共同前行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