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 文章中心 > 文艺纵横 > 正文

与过去和未来哲性沟通

作者:李瑾  更新时间:2022-05-04 08:16:58  来源:光明日报  责任编辑:石头

  诗人谷禾似乎有意放弃了《世界的每一个早晨》(百花文艺出版社2021年3月出版)这部诗集的“跋”或“后记”的写作,这让试图直接了解其创作意图的读者不得不一开始就回到文本。

  这部诗集编排上分为3辑,分别为“日知录”“他的眼睛里有马的孤独”和长诗“四重奏”,按篇幅而言可分为83首短诗和1首4章节的长诗。

  因为居住的关系,有人说谷禾是“运河岸边的诗人”。这个称谓很有意思。运河是流动的,地理上贯通古今,文化上串联旧新。在谷禾看来,运河“是我们民族命运的隐喻”。如果承认场域对一个诗人会潜移默化地施加影响,那么谷禾的创作恰好浸润在传统和未来的交汇之处。诗集开篇第一首《落在身上的雪》就表现出一种时间空间折叠融合的气质,“……把世界变成雪的世界/走在雪中的人,变成了一样的雪人/走哪儿都一身雪,好像这些人/一直是雪的一部分/是‘雪’这个词”。“雪”和“时间”一样轻柔如无物,然而其能赋形赋名,将世界和“我”纳入自己的精神谱系。“雪的世界”和“雪中的人”是可以贯通过去和未来的集合体。

  按诗评家冷霜的说法,我们“从过去的‘诗’‘骚’‘乐府’‘词’等不同体裁中建立起一个历史主义的古典诗歌的脉络”。谷禾是这个古典主义自觉的现代继承者,他说:“当我再一次问自己,是否当下众多汉语写作者言必提及的诸如米沃什、布罗茨基、沃尔科特甚至艾略特、庞德等20世纪的西方文学大师级诗人们,其艺术成就和影响力已经超越了我们的先辈杜甫时,答案显然是否定的。”我们不能据此就认为谷禾刻意继承着杜甫的衣钵,但显然在精神脉络上是私淑杜氏的,恰如诗评家霍俊明在序言中所说,“谷禾更为侧重的是杜甫式的个人记忆能力、语言现实感和诗性正义”。谷禾的创作很好地诠释了何谓“现实”、何谓“浪漫”这种表面冲突但内在一致的诗歌禀赋。

  继承杜甫的问题意识和诗性正义,或者说承认杜甫对西方诗人的超越,并不意味着谷禾拒绝现代性。比如现代工业文明给生活带来便利、便捷的同时,也会给和诗人有天性联系的自然及其伦理带来重创,此类问题虽非杜甫经历,但对这些问题的追问是诗人的宿命。在长诗《四重奏》中,谷禾在各章开篇时不但引用了杜甫,还摘转卡内蒂、里尔克、扎加耶夫斯基的诗句。《四重奏》虽然倾向于以时间为序构建起独特空间和精神逻辑,但是,由于意象叠加、词语错杂,很难用某种既定的理论概括中心意旨,因为诗歌处在语言领域多变的表现性情景中,我们不得不从各个角度或层面试图解释。不过,“而大海/将从它消失的地方诞生”“父亲们,把麦地抬高一些/伸出你的援手吧,就像镜子里/救出水银的前生”“当你放下一切走出来/停在林边的单车,已被另一个人骑远”“进入一片虚构之雪,你所见并不比真实的雪更远”这类诗句在提醒着我们,谷禾一直在以个体身份,与过去和未来进行哲性沟通。通常所说的诗歌是清白无邪的事业,只是就精神气质层面而言。事实上,诗歌是动态的多元性系统,潜在地包含哲学或逻辑上的一切可能,甚至还是自我的对话。

  在谷禾这里,生活不是人和场景,而是思考和感觉。他的作品不直白、不晦涩,而是浑厚耐读,其语言是饱满的,意境是自然外溢的,当读到“低头时,看见数不清的疤痕/从骨头深处泛出来”这种新奇而又精细的句子时,难免怦然心动又掩卷而思——诗歌和它的出发者——人一样,有自己的宇宙和土壤,而这样的句子在《世界的每一个早晨》中和鸟鸣露珠阳光一样比比皆是。

  (作者:李 瑾,系诗评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