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的风景是有限的,守山人的风景却是无限的。我们用乐观抵抗寂寞,坚信心里洒满阳光的人,一切都能抵抗。
王硕绘
“待上一个月是享受,待上两个月就会寂寞。”进山一个半月后,我理解了那个长相颇显着急的守山连长的话。
2014年7月,军校刚毕业的我被分到了太行北麓的一条山沟沟里守山。
“哇,这是原始森林吗?”“快看,松鼠!”“三格、两格、一格,完,手机没信号了……”随着东风牌“过山车”的颠簸,我们一同分下来的6人在惊奇中被送进了深山。
初来乍到,收拾妥当,我仔细打量起周边环境。四面环山,连队对面的山更是高得不讲道理,理直气壮地挡住了午后三点的太阳。据说,连队官兵每天能享受的日照时间,只有4个小时。
说话间,太阳已翻山而去,来不及追赶。在第一个虫儿声喧的夜晚,我们6人开起了卧谈会,其中3人来自城市,初次走进大山的他们尤其兴奋,计划着去山里抓野味、去山间小溪摸鱼。就在大家交流正酣之际,连长推门而入,语重心长地撂下了开头那句话。
我想这句话应该是连长在某个寂寞难耐的夜晚含着泪总结出来的。是的,第一个月我们玩得不亦乐乎,赤着脚到小河沟里摸鱼,肆意地呼吸着不掺任何杂质的空气,在蝉鸣鸟叫中捧书阅读,那叫一个享受。
然而,乍见之欢还是抵不住久处之厌。在一个月后的某一天,我发现一切全变了,蝉鸣得如此枯燥、鸟叫得如此寂寞,捧着的是书,但心心念念的却是一个多月来不曾刷过的微信朋友圈。
封闭的环境,单调的生活,少见太阳的潮湿,由内而外击倒了我。
感冒,高烧。连队卫生员为我连打两天针,烧还是不退。然而,我却心中窃喜:“再不退烧的话,我就可以被送到山外的卫生队去治疗了……”
谁知,一个“江湖郎中”竟然坏了我的好事。这天中午,连队那个在山沟沟里“待机时间最长”的老班长找到我说:“排长,我能治好你的病。”
心里虽然有着一千个一万个的不愿意,但碍于老班长的面子,我还是接受了他的治疗方案。
“排长,拿上你的铺盖跟我走。”
“去哪?”
“后山,晒太阳。”
“好……走……”
我哼哼唧唧地往后山爬了将近一个小时,一块4平米见方的石头出现在面前,老班长三下五除二帮我在石头上铺好铺盖,让我躺下,朝着太阳进行“阳光疗法”。
恭敬不如从命,一个爬了山的病人急需休息。我毫不客气地躺了下去,老班长也躺到了我身边。他让我闭上双眼,开始了第二套疗法“谈话治疗”。
老班长是1995年当兵,从新兵时就一直待在这个连队,他已经非常习惯这里,也爱上了这里。连队官兵共同分享快乐、一起克服困难。头顶的阳光易逝,心中的阳光却在相互供暖。
老班长的“谈话治疗”还在继续,我的身体已经慢慢充满了力量。
感冒终于好了,阳光祛除了多日来体内的湿毒,老班长的话也驱散了我心头的那片霾。
我天生怕冷,深山里第一个寒冬,我过得着实有些辛苦。于是,大雪纷飞的日子里我成了战士的“查铺”对象。早上醒来看到被子上多出的一件军大衣,我就知道晚上又有人来“检查”过我的睡姿是否正确。这样湿冷的冬天,我竟然完全扛下来了,一次没感冒。这让悄悄来查我铺的人欣慰极了。我拍着他们的肩膀说,是你们给了我抵抗力啊。缺少阳光,守山人就是这样“抱团取暖”。
头上的太阳依旧“晚出早归”,对面的高山在黄绿颜色间持续更迭。转眼,我已经从排长成长为指导员,在这条山沟里度过了四载春秋。四年来,我和战士们一起追逐太阳,也让更多的阳光照进内心。
山的风景是有限的,守山人的风景却是无限的。我们用乐观抵抗寂寞,坚信心里洒满阳光的人,一切都能抵抗。终于,我也像老班长那样,爱上了这片缺少光照的山、爱上了这群充满阳光的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