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作者：墨茶
我们都在用力的活着，
酸甜苦辣里醒过也醉过；
也曾倔强脆弱，依然执着，
相信花开以后，会结果....
——《用力活着》
01
2021年12月的郑州格外冷，深夜凌晨路灯下的街头萧瑟冷清。李沐瑶拖着两个沉重的行李箱在马路上焦急地等待着出租车，瘦小的身影在寒风中被路灯拉的很长很长。零下几度的夜里呼出的热气瞬间凝结成一串白色的水雾，李沐瑶不停地踱着双脚，高跟鞋上的水钻字在路灯下折射出熠熠夺目的光，鞋跟磕碰着冰冷的路面发出清脆的声响，宽大的羽绒服里依稀露出她姣好的身材轮廓。
这已经是李沐瑶今年第三次搬家了。
凌晨一点半，李沐瑶搬进了新的住所——花店的夹板间。不足九平米的地方，一张狭窄的小床上放着两个抓来的娃娃，一个简易梳妆台，一个布衣柜，再没有能容得下其他东西的空间了。“夹板间之前是花店堆放包装盒和杂物的地方，腾出来做小窝挺好，自己的地方，住着踏实。”李沐瑶边收拾东西边回头笑着说“路对面拐角处就是公共卫生间，比较方便。”看得出来她对自己这个决定很是满意。花店是李沐瑶两个月前盘下来的，虽然地理位置还可以，但临近年关，房子不太好往外租，房东从9000元/月降到了7600元/月，李沐瑶觉得价格达到了她的可接收范围，为了避免合同到期房东再涨价，她毫不犹豫地签了一年的合同。李沐瑶给自己的花店取名“时光故事”，28平米的店铺，被改造成了一大间和一个小的夹板间。大间放鲜花、干花、和绿植，夹板间存放杂物，现在成了她的卧室。装修、铺货、学习，前前后后花了将近15万，几乎掏空了李沐瑶“梦想基金”的全部。
开一间属于自己的花店是李沐瑶从小的梦想，现在终于实现了。在此之前她专门在一家花店里做了九个半月，专门学习花艺知识，熟悉不同品种花卉的习性。
02
如今的李沐瑶身兼两职，白天在花店工作，早上8:30花店准时开门，接收客户订单、打包鲜花、拍照修图、在网购平台上更新链接、联系北环花卉基地的发货人定货......为了降低人力成本，她既是老板也是店员，修剪、搭配、包装、写贺卡，一个人在店里忙得不可开交。李沐瑶说“遇上节日和纪念日，会更忙，整个人就像一个陀螺，转个不停，一点休息的空档都没有。”傍晚17:30，李沐瑶换上羽绒服，锁上店门，骑着电动车向附近的一个大超市赶去——李沐瑶的第二个工作是在这家大型超市做收银员。李沐瑶上的是18:00--21:30的晚班，下班还要进行当天的账务核销，吃完夜宵回到住处将基本上近晚上11：30了。
在郑州像李沐瑶这样拼的人还有很多，根据全国第七次人口普查结果显示，2021年郑州市常住人口为1260万，与2010年第六次全国人口普查结果860万相比，增长率超过46%，其中一半以上来自外来流入务工人员，而在这一群体中，像李沐瑶这样的年轻人占很大的比重。
03
2018年之前，李沐瑶一直在郑州西郊的一家私人药企流水线上工作。机械性的重复，只要手快眼快，没什么技术含量，李沐瑶一干就是将近3年。说起自己的工作工作，李沐瑶无奈地叹了口气：“没办法，吃亏就吃亏在当初没好好学习了”。她自嘲道：“初中没有读完就出来打工了，除了空有一副皮囊，能喝点酒，其他的电脑办公什么的一概不会。”
2018年直播风头兴起的时候，22岁的李沐瑶在男朋友的怂恿下第一次接触直播，聊天技巧各方面都比较生硬，但她凭借着火辣的身材和甜美的声音在某鱼、某手小视频、某某段子等平台成功收获了一大批粉丝，打赏最多的时候一天下来除去平台扣除部分，净到手八千多元，这在当时是一笔十分惊人的收入。然而好景不长，直播间里鱼龙混杂各种人都有，讲荤段子的、调侃的、约她出来吃饭的，甚至“老婆”字样直接刷屏，这让李沐瑶当时的男朋友很是窝火，自己的女朋友被别人喊宝贝儿和老婆而且还要欢快的回应互动，他忍受不了。李沐瑶说“其实直播这个东西很虚，他们花钱打赏无非就是图个精神慰藉，不必太在意，认真的话就输了。”但是男朋友却因为别人刷屏调侃的内容怀疑她跟同城的榜一口口声声说找她玩的大哥有情况，在一次直播时直接把李沐瑶的手机摔了个粉碎，这让她很是委屈。李沐瑶暂停了直播，但男朋友依旧疑神疑鬼，争吵几次以后，两人直接分手了。那次事件以后，这个性格倔强的姑娘永远退出了直播平台，而直播也成了李沐瑶心中难以愈合的伤疤。
“不管别人怎么说，我不想我的分手毫无意义”她说。
正如她所说，时至今日李沐瑶再也没有开播过。
04
2019年夏天，李沐瑶的爸爸不慎从工地的脚手架上跌落，腰部打进了6根钢钉，住院和治疗费用前前后后花了38万多。家里东拼西凑，李沐瑶的拿出全部的8万积蓄，最后家里还欠债16万。看到家中的状况和家人求人借钱被拒的情景，李沐瑶第一次萌生了“挣快钱”的想法。
像很多陪酒女郎一样，李沐瑶有一副让人无法拒绝的精致面孔，而且是天生的。168的个子，身材很好，穿衣打扮各方面也都无可挑剔。自带女神光环的她在同行里面算是比抢眼的一个。但受疫情影响这一两年酒吧、KTV等娱乐场所好景不长，李沐瑶的工作也受到了很大程度的影响。
第一次去KTV是在2019年中秋节，通过熟人介绍，她进入了位于金水区的“酒吧一条街”。第一天上班，她仅仅是作为气氛组的一员，只帮忙点歌，后来有客人见她长得漂亮，提出陪唱，并主动加价到一首歌50元。李沐瑶说她紧张的要死，不停往洗手间跑，领班说她太放不开，到手的钱，不挣白不挣。李沐瑶说她用颤抖的声音陪着客人唱了一个多小时，握着话筒手心里都是汗，好在客人没有什么过分出格的举动。当天的工资、点歌费、加上客人私下给她的小费，那天晚上李沐瑶拿到了1600元报酬。后来李沐瑶自己开窍了，陪唱、陪酒、陪玩游戏她无师自通，甚至还能变着方法玩出新花样。因为酒量好、声音甜，长相出众，她成了KTV气氛组里人气最高的女孩，同样也是拿小费最高的一个，当然“荤场”公主除外。对于人身安全，李沐瑶很聪明也谨慎，她酒量很好，用她自己的话说：“清醒状态下白酒差不多能喝一斤，如果心情好可能还会再多点。KTV里面的酒水酒度数都不是很高，即便是兑上红酒，也几乎很少喝醉。酒量是我的一个保命技能。”李沐瑶说一般客人都会在她的投怀送抱和一声声撒娇声中被“交杯酒”灌得迷三倒四。
“至于被客人揩油、占便宜都是正常现象。毕竟KTV陪酒这一行就这样子，只要客人不是特别过分，一般我们都会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李沐瑶说：“逢场作戏，哄客人开心而已，如果客人花了钱，最后还不高兴，那没人愿意来消费了，要不然别人凭什么花钱请你喝酒唱歌？”
有时候客人会提出“一起出去玩”的要求，李沐瑶往往都会以各种理由婉拒。“当然，并不绝对，也有特殊情况”，李沐瑶没有往深处细说。
不到三个月，李沐瑶拿到了近十万元的报酬，这在不“出台”的气氛组里算是一个很厉害的存在了，甚至一度成为她所在KTV气氛组里的招牌。李沐瑶的爆红让领班看到了她身上的潜质，给了她很大的特权和关照，并给她申请了最高的提成点，但同样也引来了不少嫉恨的眼光。有人背后骂她“绿茶”、诋毁说她有性病，有人趁其不备往她水杯里吐口水、吐痰、甚至往她杯子里尿尿。
“大概人性就是这样子吧，当你比周围的人弱，他们会关照你。但当有一天他们发现曾经俯视怜悯的对象甩开他们几条街，他们心里会不平衡，会想办法给你制造不舒服”李沐瑶淡淡地说道。
李沐瑶终究离开了KTV。伴随着又一次别人往她杯子里吐口水被她发现，她爆发了，抓着头发把对方的鼻子打歪了。由于身高优势，她除了胳膊被抓了几下，其余并无大碍。李沐瑶离开的很彻底，除了随身穿的衣服，宿舍里其余的东西统统没要。
李沐瑶把挣到的钱分成了两份，一份用来编织自己那个“虚无缥缈”的花店梦想，另一份留给家里，每个月往家里固定打6500元用于还爸爸治病欠下的帐。她说“打多了怕家里怀疑，我对家里说在外面做总经理助理，一个月工资8000元，公司提供食宿。我怕家人知道了给家里蒙羞，在村里抬不起头。”
05
李沐瑶很需要钱，不论是她的花店梦，还是家里，都需要她源源不断的资金支持，她不想等。从KTV出来，李沐瑶在不远处一个小区租了一个一室一厅户型的房子，简单安置好后便一头扎进了“酒吧一条街”上的几家高端酒吧里。相对于KTV，酒吧更能直接点燃年轻人的欲望，李沐瑶摇身一变成了台上的艳舞女星。耀眼的射灯、刺耳的尖叫、夸张的装束成了舞台上的“标配”。李沐瑶很善于“情绪管理”，对待不同的客人，她千人千面。时而狂野奔放、激情似火，时而恬静如水、温婉可人，时而低沉幽怨、眉黛紧锁，李沐瑶就像一个潜伏的猎人，铺开情绪的网，等待着她的“猎物”。用她自己的话说，她觉得自己在演绎着不同女人短暂的一生。
酒吧里面的气氛比KTV更狂躁、也更容易让人迷失。依然是陪人喝酒、陪人打情骂俏，陪人玩游戏，和KTV不同的是李沐瑶变得更加大胆和开放，她依偎别人怀里喝酒，坐在别人腿上吐着烟圈儿，和两三个男人同时喝“交杯酒”......在酒吧里，李沐瑶喝了不知道多少叫不上名字的洋酒，拿了数不清的提成和小费。毕竟，谁也不会拒绝一个颜值和身材都无可挑剔的风情万种的女人。
“酒吧的收比KTV高了不止一点点，反而酒吧女人之间的关系比KTV要好得多，或许是因为大家收益都在同一个层面上吧”李沐瑶说其实她很孤独。追求她的人很多，但她知道她在他们眼里也仅仅是只是一个“玩偶”。“谁会真正喜欢上一个靠混迹夜场为生的女孩儿？”她自嘲道。有时候下班太晚李沐瑶会带着姐妹们回自己的出租屋过夜，由于白天休息，夜里活动，穿衣打扮都很前卫，几次被邻居举报“住了几个暗娼”，辖区派出所的同志专门过来突击检查，虽然最后什么事情都没有，但邻居们依然在背后指指点点，让李沐瑶很无奈，不得已搬进了独立的公寓。“不怪别人，有时候连我自己都看不起自己，怎么能奢望别人的理解和认可。”
由于长期的饮酒、用餐和作息不规律，李沐瑶的胃终究出了问题，跑了三家医院诊断，结果出奇的一致“消化道创孔，急性弥漫性腹膜炎”，医院建议手术，李沐瑶思量再三决定“退圈儿”，在公寓里养身体。
时逢2020年初，新冠疫情爆发，所有娱乐场所关停，李沐瑶在公寓里静静地看书、锻炼身体、做瑜伽、研究膳食，几个月下来，身体有了很大的改善，“第一次认认真真为自己活，很安静、很充实也很知足”李沐瑶说。
06
身体给李沐瑶敲响了警钟，同时她也在疫情期间开始认真思索自己的人生。
“我打心里不喜欢之前的工作，虽然来钱快，但我并不快乐，而且我的身体也不允许”李沐瑶说起之前的生活“感觉自己就像是一个被钱驱使的奴隶，身不由己，言不由衷，那种感觉也只有沉沦过，挣扎过，才会明白。”说这话的时候，她眼睛里闪烁着真诚的光“我不想过早的透支完我的身体。拿身体换钱，再拿钱治疗身体，说起来确实挺可笑的。”用李沐瑶的话说“这是一座很友善的城市”，她在这座城市里徘徊了6年，李沐瑶说她想安定下来，认认真真做一份自己喜欢的工作，这样她心里会踏实。帮家里还清债务后，李沐瑶在“买一个属于自己的公寓安定下来”和“开一间自己的花店”之间犹豫了很久，最终她选择了开一间自己的花店，“我想尽快融入自己喜欢的工作中去，彻底摆脱之前的生活。”李沐瑶说。
疫情结束后，李沐瑶找了一家花店上班，同时学习花卉养护相关的经验，因为嘴甜、会招揽客人，李沐瑶深得老板娘喜欢。偶尔她也会接一些平面模特拍摄和车站模特之类的兼职。在她看来，每一天都离自己的目标更近一步。日子过得忙碌而又充实，平淡却有味道，岁月就该这样安然恬静，充满烟火气息。
07
2021年郑州经历了百年罕见的7.20特大暴雨，李沐瑶从自己的积蓄里拿出了一万元进行捐赠，空闲时间李沐瑶会到接街头穿上红马甲做志愿者，有时候会把当天店里剩下的花拿出一小部分送给路人。李沐瑶说：“我很卑微，但不妨碍我对这座城市的热爱。”
说起感情和未来的规划，李沐瑶沉默了许久，因为之前的经历，她自嘲道说：“估计很少人会喜欢上一个做过酒吧公主的女人吧。虽然之前在别人看来我活得光鲜亮丽自带光环，可我打内心里很自卑，觉得自己很不光彩，在人面前很卑微。总之，看缘分安排吧，如果遇到合适的了人，只要他愿意听，我会告诉他我的一切，剩下的就交给时间和命运。”李沐瑶说“我很庆幸自己一直坚持着自己的梦想，是它让我倔强地面对生活，追求自己想要的人生，并为之不断地拼搏。今后我也会继续坚守内心向往的美好，倔强地面对生命中的风雨无常。”
时光无言，却能留下很多故事——或许这就是李沐瑶花店取名“时光故事”的初衷吧。如今的李沐瑶用一个全新花店主人的身份重新站在生活面前，为自己创造了一个质朴而华丽的光环。
正如那首歌里唱的：
我们都在用力的活着，
酸甜苦辣里醒过也醉过；
也曾倔强脆弱，依然执着，
相信花开以后，会结果....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