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英:说起元宝村与《暴风骤雨》
走进这元宝村的展室,像是走进那段如火如荼的岁月,起伏的心海澎湃着一种别样的敬意。别看这空间只有几百米,但它展示了一段了不起的峥嵘岁月史。柔和的灯光下,那醒目的图片与文字珍贵而凝重,让人看到了元茂屯到元宝屯再到元宝村的不寻常变迁,看到了周立波和他的战友们当年如何在这片热土上开展土改斗争的故事,看到了那部《暴风骤雨》的小说和电影是如何孕育诞生在这片文学沃土上的。
最为显赫的是前厅里周立波的那个半身塑像,他身披大衣,面孔清癯,目光迥然,秉笔欲书,那姿态仿佛是在写就那部《暴风骤雨》,神采显得动人。难怪元宝人这般崇敬他,是他和这部小说、电影把这元茂屯与东北土改斗争的故事讲给了世人,让人们知道了在这片土地上曾经有过的生动史话。所以,村支书张宝金总是感慨地说,没有周立波和他的《暴风骤雨》,就没有元宝村的今天。
元宝村,曾是一片土改的热土
元宝村,原名为元宝屯。早先人们也叫过它“八马架”和“八家子”。说起它的历史可不短,至少也有百多年。那是清朝同治年间,这一带的丛山密林里便有了人烟。沙俄中东铁路开发,使这里人气渐起,那时俄国商人就在这开设了红松采伐木楞场,山东逃荒过来的那几个王氏兄弟携着妻儿落脚此地,他们靠抬木头养家糊口维持生计,由于他们都住在木头搭起的马架子里,便有了这“八马架屯”和“八家子”之称。后来,有人发现屯子东边有座小山形似元宝,看去吉祥,就又叫起了元宝屯,那座小山自然也就成了元宝山。
元宝屯的名字很吉祥,但未因改名而改变它的命运。在那个多灾多难的年代里,掌握政权的地主豪绅们,总是利用各种手段剥削着农民,元宝屯处于水深火热之中。1932年,“九一八”事变,日寇侵占了珠河(尚志),随后又派遣开拓团移民到了元宝镇,他们把四个屯子全烧毁,迫使村民集中到了元宝、元兴两个屯子里。这时的村民们一贫如洗,据载,仅一个400多户的元宝屯,就有地主老财12户,全村500多垧地,90%以上控制在这些地主老财和开拓团手里,失地农民只能靠打长工为生。
最可恨的就是那个大地主韩向阳,也就是作品中的那个韩老六,他每租一亩地,除了收取地租外,还要再交60斤谷草,另加五天劳役,佃户们苦不堪言,最终的收入全都落入了地主的腰包。
1945年8月日寇投降。元宝人以为这回可以重见天日,不料国民党更可恶,他们与山里土匪沆瀣一气,把很多人家抢得一无所有。元宝人像盼天亮一样,盼着黑夜快点过去。
漫漫黑夜终于结束,朗朗黎明果然迎来。1946年5月,元宝人在望眼欲穿中迎来了抬头日子。解放武装来了,东北联军来了,土改革命来了。工作队进入了元宝村,别看他们人不多,但个个骁勇强干,领头的队长就是《暴风骤雨》里的那个主角肖洪达,队员有《暴风骤雨》的作者周立波。工作队是专门来反奸清算和减租减息的,他们平分土地,开展土改。
土改工作队的到来,使元宝人有了靠山,翻身解放有了希望。工作队首先走进苦大仇深的农民中,访贫问苦,发动群众,培养了一大批农民骨干,这些骨干就是文学作品中的那些形象,像白玉山、赵玉林、郭孩子、老孙头等等。他们建立起了农会组织和农民自卫队,召开了批斗诉苦会,镇压了土匪恶霸,土改斗争取得了节节胜利。
其实,元宝村不过是中国土改斗争一个缩影而已。当时东北革命斗争就是这样一种势如暴风骤雨的局面。那时,根据中央《建立巩固的东北根据地》的指示,东北局于1946年7月在哈尔滨召开了扩大会议,指出:能否发动农民是东北斗争成败的关键,只要农民发动起来,并积极参加自卫战争就能建立不可战胜的阵地。并还指出,发动农民的方法就是开展反奸清算、减租减息、分粮分地的斗争。从那时起,东北局派出了大批干部奔往农村第一线。周立波就是其中一个。当时,他还是冀热辽区党委机关报----《民声报》的副社长,听到上级动员后,他心里澎湃着激情,他积极报名要求去参加土改工作。正好这年秋季他随省委副书记李德仲来珠河检查工作,元宝区委的汇报和元宝屯的介绍,对他产生了吸引力,他觉得这里正是他要来的地方,于是请求留下工作。他成了区委成员,人们称他为周区委。他很快和乡亲们打成了一片,成了乡亲们的贴心人。他走家串户发动群众搞土改,他教农民革命道理,教农民识字,教农民文化,教农民唱歌,扶危济困,鼓舞斗志,在当地留下了不少故事和佳话。正是这些发动,农民觉悟了,土改斗争热火朝天地开展起来了,农民获得了土地,获得了生产资料,真正实现了翻身当家做主人。
元宝村,也是一片文学的沃土
元宝村,真的是一片文学沃土。不到两年的土改斗争,使这多情的土地孕育产生了两部赫赫有名的作品,一部是著名长篇小说《暴风骤雨》,一部是由该小说改编成的《暴风骤雨》电影。两部作品均系一个作者,他就是著名作家周立波。
周立波和元宝屯有种不解之缘。从他主动请缨参加土改那天起,他就一头扎到了元宝屯,而且一眼看好了这个地方。其实,他不仅是在参加土改斗争,也是来这体验生活,作为一名作家,他有着强烈的责任意识和创作欲望,这就是他要把握时代的脉搏,用那杆笔来迅捷反映波澜壮阔的中国革命图景。
生活是创作的源泉,只有深入生活才能写出好作品。周立波的《暴风骤雨》则是最好的印证。他笔下的人物,无论正面还是反面的,个个都有鲜明特点,他把他们刻画到了极致,其故事情节和细节也被他描写的跌宕起伏扣人心弦。可要知道,他在那段岁月里,是边抓工作,边搜集素材,边进行写作,可谓几者兼顾忙得不亦乐乎。
周立波是湖南人,湘音重,为了交流他就抓紧学东北话,尤其是那些大众语言,哪怕是一句顺口溜,一个歇后语,他都要记下来。有时开诉苦会,他来召集主持,抽便他就蹲在大家中间来观察举止表情,不停地写写记记。平时小本子总是揣在兜里,遇上新鲜事儿就记上。夜晚时,月亮爬上星空,他便伏在油灯下整理这些东西,有时一写即到天明。
那时的周立波,只有38岁,已是很有影响的作家了。他充满了革命热情,更充满了文学激情,正是这种热情和激情促使他走进了元宝屯这片黑土地,他为自己找到这片文学土壤,找到他所追寻的故事家园而欣喜,他简直是如鱼得水如醉如痴,他很快捧出了自己创作的成果,这便是他的力作《暴风骤雨》。
1948年4月,对元宝屯来说是个难忘的春天。周立波的这部小说问世了。那是5月的一天,在村里曾给周立波担任警卫员的刘文,忽然接到了老周寄来的这部小说,里面夹着简短的信,意思是让刘文抽空给不识字的郭长兴、白福山、老孙头他们念一念,因为小说中没少写他们的故事。
刘文喜出望外,捧着书找到了这些老乡亲,他坐下来一气儿念了50多页,随后用了5个晚上把这250页的小说念了一遍,乡亲们边听边感慨,不时流下泪水,他们觉得书里写的都是自己的故事,听来特别亲切,仿佛回到了昨天的岁月。
令元宝人更惊喜的是这部小说还被搬上了银幕,编剧是周立波和他的妻子林蓝。那时,林蓝已是剧作家,她随周立波在元宝屯生活了几个月,她对这片土改热土别有一番感受,因此,她将这部小说改编得十分成功。值得一提的是,电影导演谢铁骊和主要演员于洋(饰工作队长萧祥)、高保成(饰赵玉林)、刘季云(饰地主韩老六)、赵子岳(饰车老板老孙头)、田增(饰老田头)等,他们也都参加过土改斗争,对那段斗争生活有着真切的经历和深切的体验,所以这部片子的执导相当出色,这些角色全被他们演活了,直到今天还被人们称赞有加。可以说,《暴风骤雨》是那个年代上座率最高的一部片子,所以它在1961年举办的对外中国电影节上获得了高度评价。
村里年岁大的人,忘不了那一幕。那是1961年春天,县里放映队来元宝村给乡亲们放映这部电影。全村老少们就像过节一样,笑逐颜开,喜气洋洋,团团围坐在银幕旁等待开演那一刻,乡党委书记站在前面还有一番开映前的讲话,让大家好个振奋。当银幕上出现那些动人心扉的画面时,乡亲们激动难抑,或喜或悲或怒或泣,甚至有人呐喊要去严惩那些可恨的地主恶霸,他们完全被电影打动了,他们觉得自己就在影片里,就在故事中。正是这样的感动和感慨,元宝人把自己的故事看成是光荣和骄傲,看成是激励和动力,他们渴望着元宝村能像《暴风骤雨》那样不断崛起。
元宝村果真崛起了,它由“光腚屯”变成了亿元村
土改前的元宝村是个“光腚屯”,土改后虽然过上了抬头日子,但还依然贫困,种地靠贷款,吃粮靠返销,生活靠救济,属于“三靠村”。那时候,谁当队长谁叫苦,选个队长特别难,一时间找不着合适人选。村里有个小裁缝叫张宝金,却一下子被大家看中,选他做了队长。
别看他人瘦人小,只会裁缝,可他人机灵,有头脑,心眼好,善张罗,人们都信得过他。他是自然灾害那年,随着家人闯关东来到元宝村落的脚。由于身小体弱,他学起了裁缝,压根儿没干庄稼活,对地里的事儿几乎一窍不通。可是当了队长后,他不得不琢磨起种地的事儿,他拿着公社发的科学种田手册,一边领着大家学习,一边照着手册搞起了科学种田。这招儿真灵,当年底,他们就从原来的一工分8分钱猛增到了二元五角钱,粮食总产超过了其他6个小队的总和,这可是个乘数效应,社员们乐得直蹦高,他们在地区里出了名。
他说元宝村要富,必须走好以工养农、工农并举的路子。他认准了这条路子,再也没有回过头。办企业没钱,他带头集资,动员妻子把经营磨房挣来的所有积蓄拿了出来;办厂子没房没地,他打通家人的思想,把自家的几间房子和院子全都让了出来;产品找不到销路,他就带着村干部往外跑,跑破了脚皮,磨破了嘴皮,背着煎饼和咸菜吃了一道,舍不得多花队里一文钱;面对来自创业的挫折,他没被失败和困难所吓倒,不但不气馁,反而愈挫愈奋,挫出了经验,挫出了拼搏的劲头……
短短几年间,他们由筷子生产转向了铅笔生产,由本地生产转向了“两头在外”,由小加工小作坊小生产转向了规模化集团式经营。村办的开发区,已经集结了十几户挂有公司牌子的生产加工企业,厂房一栋连着一栋,很有气派,排到了几里之外。这还不算,他们还在埠外办了不少基地式的工厂,在俄罗斯远东也有他们的立足之地,他们是八面出击四路进财大显身手。
他们终于在一张白纸上绘出了优美的图画。元宝的铅笔辐射到了国内外,远销美国、日本、韩国及东南亚多个国家,国内的市场大都被他们占领,他们元宝成了中国铅笔板最大的生产地和集散地。仅工业一项,每年就给村里创造产值3个多亿,三分之二的村民是在这里从业,90%以上的收入来于此,现代农业建设全靠它反哺,公益事业更靠它支撑,元宝村的工业发展成了一个奇迹。
如今,元宝人的人均收入已近3万元,而且百万元、数十万元富裕户不在少数,村集体总资产接近了7个亿,元宝村真正走向了富裕。但要知道,他们的变化来的并不迟。十几年前,他们就凭着这股实力免交了村民的农业税和统筹,代交了义务教育费和其他所有费用,实现了“新农合”全覆盖。而且,他们全村还走出了30多名大学生,说起这些他们觉得自豪。
那天迎着暖阳,我走进了村子,古色古香的村头牌楼,栉比鳞次的农家别墅,样子不俗的高层楼房,以及洁净的街道、广场、憩园,样样都沁人心脾,感觉惬意。站在村中远望群山,一片郁郁葱葱,老书记张宝金说,这是他二十几年前领着大伙栽下的4000多亩生态林,如今已成绿色屏障,变成绿色银行。
在纪念馆的后身,有片老式的四合院已经拔地而起,看去有些苍桑。他们说,这是村里参照《暴风骤雨》的描写而有意打造的一处展览地,目的是让人们知道元宝的过去,知道这里曾经有过的故事。是啊,他们没有忘记过去,没有忘记那段历史,更没愧对那段历史,他们还在续写《暴风骤雨》新的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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