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知贫里得天真
现代语境下谈为官“忍穷”,不是说要回到一贫如洗、家徒四壁的状态,而是说思想上安贫乐道、德行上清正如水、操守上知止有定。
曾经的“穷时候”,虽然物质上清苦,但那时的记忆大多充满生机、味道清甜。落马贪官在铁窗内忏悔,往往怀想不已。事实证明,不能安贫,失了本真,就会被贪欲吞噬,滑向无底深渊。
权用不贪方为廉,官到能贫乃是清。北宋名臣范仲淹晚年时告诫弟子:“老夫平生屡经风波,惟能忍穷,故得免祸。”现代语境下谈为官“忍穷”,不是说要回到一贫如洗、家徒四壁的状态,而是说思想上安贫乐道、德行上清正如水、操守上知止有定。从政为官者,手上多多少少握着一些权力,不妨向历史深处探寻是非曲直、以优秀文化涵养安贫之心。
唐代冯履谦任河北尉时,故旧张怀道任河阳尉。某日,张怀道给他送来一面贵重精美的铜镜。冯履谦把县吏集中起来,拿出镜子给大家看。县吏都称赞,这是一面好镜子。讲完镜子的由来,冯履谦说:“吾效官,但以俸禄自守,岂私受遗哉!”他让人把镜子退还给张怀道,并昌言:“清水见底,明镜照心,余之效官,必同于此。”意为,我做官必定跟这面镜子一样,照心见底。闻者莫不钦敬。
陆陇其,清代著名清官。康熙十四年,他初到嘉定为官,地方绅商按规例到府上拜会、馈赠。陆陇其一概婉拒,并以“心无私欲,自然会刚;心无邪曲,自然会正”自警自励。在任期间,他抑制豪强,整顿胥役,深受乡民爱戴。《清史稿》载,陆陇其去官之日,“惟图书数卷及其妻织机一具,民爱之比于父母。”他的好友俞鹤湖以诗相赠:“有官贫过无官日,去任荣于到任时。”陆陇其的为官品行,由此可见一斑。
贫字挪一“点”,就会变成贪。这一“点”,往往就是嗜欲。“象牙筷肯定不能配瓦器,要配犀角碗、白玉杯。白玉杯肯定不能盛野菜粗粮,只能与山珍海味相配。吃惯山珍海味,就不能再穿粗葛短衣……”商纣王继位不久,命人琢一把象牙筷,贤臣萁子就是这么劝谏他的。想想,大贪巨奸不都是从“一把象牙筷”开始的吗?他们起初收受小物件获得一定满足,到最后收受豪宅巨款而内心麻木。这种变化,说到底,是心已被嗜欲之火烧焦了。
《旧唐书》里,侍中李日知与妻子的一段对话,至今读来发人深省。李日知要陈请告老,没跟妻子商量。回到家后,他让身边人做好准备,将搬出官宅住到别处去。妻子惊了:“家产屡空,子弟名宦未立,为何急着辞去官职呢?”李日知说:“书生至此,已过本分。人情无厌,若恣其心,是无止足之日。”回归田园后,他不事产业,多引后进,与之谈宴,因而颇受晚辈后生敬重。
发财与为官,自古便是两条道。东汉孔奋任职甘肃武威,生活节俭,不为利益所诱,被讥为“身处脂膏,不能以自润”。他看到百姓富足、集市繁盛,内心却是轻松快乐的。孔奋的这种心态,源于他把人摆正了、把权用对了,无愧于百姓,无愧于良心。如果跟那些墨吏一般,总是感叹“官做得不划算”“要是如何早该发财了”,就难免纠结计较、患得患失,甚至为人失度、处事失矩。一个人背的包袱沉了,哪还有什么轻松快乐可言?
清代王应奎在《柳南随笔》中,记下乡人龚义林的一首《贫乐》诗,意颇推崇。诗云:“憔悴山妻苦恨贫,谁知贫里得天真。菜蔬作饭甘于米,稻草铺床暖似茵。户乏荆扉偏得月,袖多绳结好携春。宵来莫厌长醒坐,不饮原来最养神。”为官做人,若能抵得住诱惑、耐得住清贫、守得住寂寞,或许就不难享受到其中的淳朴之乐、天真之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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