病人之病？医生之病？

　　12月24日，北京民航总医院急诊科杨文副主任医师在正常诊疗中，遭一位患者家属恶性伤害，颈部严重损伤。经全力救治，杨医生终因伤势过重，抢救无效，于12月25日0时50分不幸去世。

　　25日凌晨，民航总医院官方微信发布公告，对不法分子的残暴行为表示强烈谴责。

　　25日，北京市卫生健康委员会、北京医师协会发文沉痛哀悼杨文医师:对民航总医院急诊科杨文副主任医师不幸去世表示沉痛哀悼，向其家属表达慰问。强烈谴责伤医害医的极端行为，支持司法机关依法严惩凶手。25日，中国医师协会发表文章哀悼杨文医师，并表示对暴行出离愤怒，呼唤社会呵护医生。

　　12月26日，国家卫健委在北京召开例行新闻发布会。国家卫生健康委宣传司新闻网络处副处长成义针对日前民航总医院急诊科大夫受伤致死事件做出回应，“这不是一起所谓的医患纠纷，而是严重的刑事犯罪。”成义指出，国家卫健委获悉杨文医生受伤致死事件以后，心情非常沉重和愤怒。成义表示，杨文医生是一名优秀的医生，是工作中的骨干、家庭的支撑，对待患者态度和蔼。这种伤害医生的严重刑事犯罪行为必将受到法律的严惩。

 

　　一

　　医生死了，凶手抓了。面对淋淋鲜血的新闻，我感到震惊和沉痛：是病人疯了，还是医生傻了?是谁病了，是哪里病了?我们不禁要问几个问题。

　　第一问，杀医事件是个案孤例，偶发事件呢，还是多案众例、必发事件呢?是一时一地一人的个别事件呢，还是多地多时多人的群体事件?是世界各国的普遍现象呢?还是我国历史上各个朝代共有的情况呢?还是改革开放前后都一样的问题呢?是病人患者亲属的毛病?还是医生医院的错误?是卫健委的政策管理出了问题?还是医药企业医药市场出了问题?是医患矛盾，还是社会矛盾?

　　第二问，冤有头，债有主。医和患究竟是什么矛盾，导致病人和医生之间似有杀父夺妻之仇，不共戴天之恨?非得往死里整、死里砍、死里杀呢?非杀不足以解恨，非死不足以报仇呢?此恨此仇是谁造成的?是医生吗?是医院吗?是病人吗?是什么原因造成的?一个治病救人的医生，一个急需救治的病人，两者素昧平生、以前素不相识，既无冤也无仇，何以短短几天的相见、十几天的相处，或者几十天的相交，就激变成了仇人、敌人?而且深仇大恨、苦大冤深，仇上仇、冤上冤。

　　第三问，我们拿什么来保护医生?我们拿什么来保护医院?我们拿什么来制止伤医案?拿什么来防止害医案?是教医生护士自我防护措施呢?还是给医生护士发放防卫器械，让医生护士戴钢盔、穿铠甲，一手拿警棍，一手拿听诊器呢?是请保安设警务室呢?还是依靠法律制止犯罪呢?

　　事实上，这些方法这些年医院都用了，许多还在用，但伤医、害医案件还时有发生?当法律、警察都不能保护医生的时候，我们社会究竟要靠什么来保护医生、医院呢?

　　第四问，我们用什么方法来识别患者中的凶手?我们用什么手段来甄别病人家属中的罪犯?我们怎么防范病人的极端行为?我们怎么防止患者亲友的残酷暴行?我们怎么来消除病人对医生医院的误解误会误判?我们怎么来消化患者患者亲属心中的怨气戾气杀气呢?是靠法律来惩治，还是靠监狱来控制呢?难道病人、病人家属里隐藏着众多的精神严重不正常者，暗藏着许多性格极端缺陷者吗?他们来医院就是冲着医生撒野耍横，对医生动不动就拳打脚踢，刀砍斧剁?他们不来医院是正常人，来了医院就变成了暴徒、凶手?难道他们是医生的克星、天敌?

　　第五问，今天发生的害医案，明天还会不会发生?2019年有，2020年会不会有?北京伤医，上海会不会伤医?广东、江西、河南、河北、辽宁、沈阳呢?新疆、甘肃呢?大城市发生，小城市会不会发生?农村有没有?大医院害医，小医院害不害医?今天杨医生被杀，明天被杀的是哪个医生?今年抓走的是这个凶手，明年抓走的会是哪个暴徒呢?难道从此要形成“害医---抓凶手---再害医—再抓凶手”这样的循环往复吗?

　　二

　　医生错了吗?没有。就拿北京民航总医院急诊科杨文医生来说，同事和领导对她的评价：“是一名优秀的医生，是工作中的骨干、家庭的支撑，对待患者态度和蔼。”

　　但医生是人，他就是活在当下，生活在现实里的人。他要吃要喝，要养儿育女，要穿衣要戴帽。他要领工资，他想奖金，人家开宝马，他也想有，别人家的孩子出国留学，他想让自己的孩子也出国留学错了吗?别人住一二百平方的房子，你叫他甘守清贫，住蜗居?别人假日天南海北地旅游，你让他节日值班分文不取吗?别的行业搞兼职、收红包，你让他当医生的超然物外吗?

　　那么，医院错了吗?其实医院也没有错，医院不收钱，不挣钱，那医院的门怎么开，还办不办?医生的工资怎么发?医院的大楼怎么盖，医疗设备怎么添?这“二甲”、“三甲”的怎么上?名医怎么留，名牌怎么创?当个院长、科室主任难死了、愁死了，不制定创收任务，能保证医院的收入吗?不考核收入，谁操心收入?都说医院挣病人钱，这是揣着明白装糊涂，站着说话不腰疼，政府不给钱，政府给不够钱，医院不挣病人钱，挣谁的钱?有人说医院过度医疗，花几百万、几千万买来的设备你让摆在那里装样子，再说了那物价天天涨、房价年年升，你不给医生护士涨工资，你让他吃饱饭，买不起房?所以，对医院来说，“病人越多越好，疾病越重越好”。

　　对医药公司、医疗设备企业这些个公司企业，就不要过分指责了，市场竞争，勇者胜、能者赢。药品再好，没有医院要，什么都白搭。设备再先进，医院不买，公司就要亏损，还可能倒闭。破产倒闭，老板就得跳楼，工人只得散伙下岗，就是这么现实。所以，医药代表串科走室，拉拢医生贿赂医院领导，也是迫不得已，都是手段，上不得台面，但也是为了企业的生存。况且，对公司企业而言，追求利润天经地义、越多越好。所以，廉价药什么的怎么生产?

　　站在政府的立场上，医疗产业是一个多大的产业啊，医疗消费是一块多大的消费呀，医疗市场的发展繁荣对GDP的贡献度是相当可观的。而且通过医疗机构的市场竞争，能够有效地促进医疗资源的市场化配置，调动社会资本兴办民营医疗机构的积极性。实事求是地说，政府做的事实实在在，看得见、摸得着。为了保障城乡居民的医疗权益，国家建立了医疗保险制度，推动保险机构开展商业医疗保险业务，加大对公共卫生和医疗基础设施的支持力度。至于医保“收的少、支的多”，“报销少，自费多”等等问题，政府也难，企业有好有坏，有人想缴费，有人不想缴费，况且物价年年涨，药价年年翻，收少支多，两个巴掌捂不住斗大的风。至于医疗资源越来越向大城市、大医院集中，国家不是推行分级诊疗制度和全科医生制度了吗?

 

　　三

　　但上面千条线，下面一根针。医生的钱、医院的钱，医院的高楼、公司的药品、设备、政府的医保、保险公司的保险金，最终都要落到医疗消费者身上，那运作灵活精密的医疗市场、庞大高效的医疗产业都是围绕着疾病、病人运转的。庞大的医疗市场、繁荣的医疗产业，都是为利润而来的，向着钱转的。这是市场的法则，产业的规律。所以，药品贵，药企才有利润，手术费高，医院才有钱赚。但这些钱最终都要落到病人的身上。

　　有钱的，钱多的，来钱容易的，“钱算什么东西啊，命比啥都重要。”花得起大价钱，去得起大城市，住得起大医院，请得动名医名家，封得起红包，用得起特效药进口药，换得起心买得起肾，怕什么?打工的，钱少的，来钱不容易的，就要掂量“钱”和“病”的轻重，权衡“看病”和“糊口”的得失，忍受“救老人”还是“养孩子”的心灵煎熬。所以，许多人看了病，生了气，记了恨，骂了娘。所以，“医闹”就应运而生。没钱的，就全指靠医保了，但报销是有比例的，交不起钱，当然就看不起病，所以，小病捱，大病杠;重病慢性病疑难杂症，要么举债借钱，要么杠病等死，不堪疾病之苦、药费之重的，或许就会“铤而走险”，伤医、害医。所以，“因病致贫”、“因病返贫”决不是扶贫队员的创新或者杜撰，而是农村鲜活的现实。今天已经有年轻人感慨“生不起”了，而许多中年人感叹“病不起”、“死不起”的声音并没有减弱而消失。

　　医院是社会的细胞，医院是社会的缩影。正如老舍先生的《茶馆》里各色茶客上演着的社会纷纭影像。今天患者或者患者的家属杀了医生，明天法官判决患者或者患者家属死刑，那么后天呢?谁再去杀死谁?谁再去判决谁呢?今天砍向医生的刀，明天会在哪里砍向谁呢?谴责罪行是必须的，声讨暴行是正当的，但我们如何杠起身后医疗卫生的重任，担起人民健康的使命?

　　医生死了，杀医者坐牢了。医院平静了，医生还有，病人照来，病人每天都有，医院每天都开，太阳每天都从东边升起，每天都从西边落下。几年前电影《我不是药神》走红神州大地，但老百姓却真诚地呼唤药神。

　　神医圣在哪里?药神在何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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