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汉吊篮上坠落的是工人阶级的整体地位

　　5月10日下午，武汉出现暴雨大风恶劣天气，两名工人被困吊篮遇难。

　　据媒体报道，当日13时30分，湖北高艺装饰工程有限公司两名工人对三阳路幕墙工程进行保洁作业，14时30分大风骤起，吊篮被吹起摆动，撞击大楼幕墙;14时50分救援人员将吊篮固定，随后，将两名工人救出送医经抢救无效死亡。

家属拍摄的事故现场图片

　　事发后，两名工人家属发文称，当天晚上10点30半，近30名统一着装人员到达现场，见到家属们举起手机就围殴并抢走手机，遗体也抢走。

　　这起悲剧本来完全可以避免的：大风天气本来是已经预报的，为什么装饰公司还要安排高空作业?事发前已经出现故障、项目停电，吊篮停止运行，作业工人也打了求救电话，但为什么没有任何人及时进行应急处理，最终才导致大风来临时悲剧发生?

　　这起悲剧固然是大风天灾所造成的，但通过媒体对事件整个过程的梳理不难发现，悲剧本来是可以避免的，却因为“人祸”无可避免地发生了。

　　而“人祸”的真正根源，却是资本家对于工人生命的漠视;这样的漠视背后则是工人阶级整体社会地位的急速下坠;高高在上的资本家，甚至敢于公开藐视法律，组织30名“打手”围殴死难者家属、抢夺手机和尸体。

　　在事件已经被充分曝光的情况下，笔者愿意善意地相信，涉事的湖北高艺装饰工程有限公司会得到应有的制裁，尽管它的老板胡圣明顶着中国书画家协会副主席、湖北省书法家协会副主席这样的光环，还多次被国家、湖北省、武汉市授予优秀企业家，经济建设领军人物，民营经济杰出人物等荣誉称号。

　　这起事件是一起孤立事件，随着舆论的发酵，这起孤立事件的发生必然会引起高空作业领域的安全整改。然而，整改也改变不了悲剧的结果。

　　只要资本家对工人生命的漠视不改变、只要工人阶级已经极其低下的社会地位不改变，别的领域的“个体事件”悲剧仍然将会不断地发生;而整改风过后，悲剧仍然会再次出现。

　　1991年5月30日凌晨，广东省东莞石排镇兴业制衣厂发生特大火灾，造成72人死亡，47人受伤。悲剧发生的原因是工厂主只重盈利，护士安全，防火管理混乱;生产车间、仓库、工人宿舍在同一栋楼，原料、成品、废料、易燃品胡乱放置;很多门窗被用铁条焊死，没有逃生通道，全厂没有任何消防和防护设施。事件发生后，工厂负责人仅被判了三年有期徒刑，负有直接监管责任的地方官员仅被处以记过及警告等处分;不过，随后珠三角地区也开始了一轮工厂消防安全整顿。

　　然而，仅仅过了两年，类似的悲剧再度发生。

　　1993年11月19日，港资企业深圳市葵涌致丽玩具厂发生特大火灾，87名工人失去生命，另有51人受伤，其中45人留下了终身的残疾与创伤。据后来的调查，火灾发生往前一个半月，消防人员到致丽厂检查防火安全，已经发现了13条火险隐患，最致命的是厂房一楼的两个防火疏散卷帘门一个用电焊焊死，另一个长期用锁锁住。然而，收到整改通知书后，致丽厂的老板却并未着手整改，而是用三千港币“摆平”了此事，最终导致悲剧发生。

　　这样的工厂火灾、爆炸、有害物泄漏事故在近30年间频繁地发生着，夺走了无数工人的生命，绝大部分发生在私营工厂，究其根源，普遍是因为资本的野蛮、权力的腐败，以及资本和权力对工人生命的漠视。

　　因为这样的漠视，在长三角、珠三角的血汗工厂里，工伤事故频繁发生。2007年，打工诗人郑小琼接受人民文学奖时写道：“珠江三角洲有4万根以上断指，我常想，如果把它们都摆成一条直线会有多长，而我笔下瘦弱的文字却不能将任何一根断指接起来。”在珠三角，每年的断指事故达3万宗，被机器切断的手指头超过4万只——这还是2000年广州商学院谢泽宪教授自己公布的调查数据，而相关地方一直没有公布详细的统计数据。

　　工伤事故发生的普遍原因是机器设备陈旧、老化，工人岗位培训不足甚至完全缺失，企业为了成本放弃安全防护，流水线工人日常工作时间12小时导致的疲劳上岗。

　　讽刺的是，工伤事故的频繁发生，带来的不是“撤职、严办”，而是外科创伤医疗产业的大繁荣。稳定的断指来源，让珠三角的手外科医院如雨后春笋般冒出：与佛山陶瓷工业园的日新月异同步，佛山市禅城区中心医院也已把手外科列为重点科室;广州和平创伤外科医院，自“创办以来收治了6000余例急诊及门诊手术病人，复杂、罕见的断指再植达到国内国际先进水平”;恒生手外科医院，“1993年创办的一家民营医院”，“院长黄卫东亲自主刀完成手外科手术3000余例”;东莞厚街镇，围绕着数不清的电子厂、鞋材厂，几乎每个村都有手外科医院或诊所……

　　这样的背景之下，武汉被困吊篮工人遇难事故还仅仅是偶发的孤立事件吗?

　　武汉的这起悲剧，让笔者想起了毛泽东时代“为了61个阶级兄弟”中的火线接力，想起了唐山大地震时的“青龙奇迹”——因为防护、救援得力，万人煤矿仅7人遇难……

　　1950年2月27日，洛阳的宜洛煤矿发生火灾爆炸事故，造成174名矿工死亡，39人受伤;周恩来总理亲自召开会议，成立专门小组，研究处理这一事故，时任河南省人民政府主席吴芝圃、副主席牛佩琮被予以警告处分，另外12名各级负责人分别被开除、撤职，直至被判刑，其中两人被枪决，并通过媒体公布于众。

　　中南军政委员会副主席邓子恢将此事故定性为“严重的惨案”，他说：“人民政府应对人民生命财产负责，坚决反对对劳动人民生命开玩笑的态度。”

　　回眸历史，工人阶级的整体社会地位随着国营企业的消亡、私营企业的兴起不断下降，而为了鼓励民营企业的发展，相关事故的追责已经弱到不能再弱，这才导致了近三四十年来五花八门的工伤事故悲剧频繁发生的真正根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