薇娅为什么会被资本“扔进公海”

 

　　文 / 欧洲金靴

　　临近年末，这几天太忙，简单聊聊薇娅这事儿。

　　事发20号下午，杭州市税务局稽查局发布调查，薇娅在2019到2020这几年的时间里，通过各种操作偷逃税款6.43亿，除此之外还少缴了其他税款0.6亿，连追缴税款带滞纳金，加起来13.41亿人民币。

　　可以做个对比：当年的“嫦娥”工程一期经费也才14亿，去年的抗击新冠疫情全民医保也就12亿，她薇娅一个人就黑了不止半壁江山、而是某一领域内国有可支配资产的「全部江山」的体量。

　　或者横向看，范冰冰“也就”8.83亿，郑爽“也就”2.99亿，她薇娅着实夸张……

　　更多位专家推测，薇娅涉及逃税的应纳税所得额事实上不少于17.58亿元；更更更有知情人坊间透露，李佳琦已悄然补缴17亿税金，忌惮同被拍死。

　　这已不仅是违法犯罪，包括此前被罚6000万的主播雪梨、被罚2767万的三姐林姗姗等这帮坐在互联网与疫情经济风口的主播们绝对是犯了众怒，直接和共同富裕战略忤逆的所谓“新兴业态”，不死也得死。

　　税务部门今年开始执行金税四期改革，网络直播业、线上销售等互联网零售产业成为监管重点，包括国家税务总局都明确表态：“国家支持新经济新业态发展不应成为新业态从业人员逃避纳税义务的护身符，网络直播行业不是‘法外之地’。”。

　　今年9月，国税总局专门印发通知，要求进一步加强对明星艺人、网络主播成立的个人工作室和企业，采用查账征收方式申报纳税。

　　此后，据新华社报道，已有上千人主动自查补缴税款……

　　控诉薇娅的文章已经很多了，我不在这里多述，只聊些深远影响和时间背后的趣像。

　　可以说，随着薇娅们被推翻，整个国内的「直播带货生态」即将迎来震荡。

 

　　薇娅公司“谦寻”高级副总裁、也是薇娅经纪人王斯（古默）在内部群安排下一步工作。

　　当依靠偷漏税这个违法手段来维持利润的操作被推翻后，所有品牌方会重新成为真正的“甲方”，主播们手握所谓“坑位”、口播报价“30万/15秒”等耀武扬威的时代不再。

　　像2019年百雀羚在直播前夕因为“让利”不给力而被李佳琦临时换掉的光景不可能再有，反而今年欧莱雅在薇娅们面前“不怂”的行业景观会更多成为常态。

　　直播带货产业步入黄昏，这里面其实还牵涉到一家末日财阀：恒大集团。

 

　　过去三年时间，有特别多MCN机构养了一大票网红主播：2017年时全国只有1000多家MCN，等到了2019年这个数字直接翻了十几倍，当年度淘宝直播平台主播人数规模达到了20000人，仅仅一年时间增长233％；一年之后的2020年更是疯狂，仗着疫情隔离居家，仅上半年全国电商直播活跃主播人数就超过40万！

　　薇娅自己的谦寻文化旗下就有50多位主播，其中既有林依轮、李静、海清等娱乐圈知名艺人，也有深夜徐老师、呗呗兔等知名网红；且谦寻的主播家族仍在扩大，今年11月，戚薇也加入了谦寻。

　　为了收割更多韭菜，MCN们统一规划“薇娅”们的成长路径，给外表时尚的网红达人主播全部贴上“标签”、打造人设，按照精准审美投放的路径进行选款，并完成视觉推广，将流量转化成韭菜们的购买力。

　　这些遍地开花的MCN手握巨量的主播，用超量灌水的包装数据（坑位费）去强套各个品牌方的高额预算，实质上是完成了一笔又一笔数目惊人的“融资”。

　　之前吴晓波在带货时宣称自己“带货销量2.72 万件、客单价高达826.31 元，预估GMV2200 万”，结果被媒体戳穿了真相：“我们付了60万元坑位费，但是实际成交5万元都不到。真是令人大跌眼镜，当时我预估能卖50万，乐观地说能到150万，按照100万备的货，还好我只进仓了一半。”

 

　　那么问题来了：MCN骗来的那么多钱干嘛用呢？

　　答案很简单：买恒大集团的高息商票！

　　这样，即便最终自己旗下的主播们带货成绩拉胯、要赔付品牌方的风控资金，整体算计下来收益也是十分恐怖的。

　　但是，人算不如天算，今年秋天恒大集团彻底爆雷，商票全部成了一堆废纸，也造成一大堆MCN协同麾下一众主播跟着集体自爆。

　　这次薇娅被扒皮没那么简单，她算是被自己背后一直提线操控的资本抛弃了。

　　只不过薇娅是赚够了，几辈子也花不完，但直播带货中下游的几十万网红们，赶紧找个班上吧。

　　本来，在整个直播带货的生态里，作为一线台前“冲锋陷阵”的主播大多都是拿小头，只能赚取微薄提成，且这个行业又是绝对吃青春饭、吃时代饭的行当。

　　不久之前被自己所在MCN弄得极度受伤的李子柒，就是典型中的典型。

　　除了可以凭借财阀扶持而自己做老板（成为资本附庸）的薇娅/李佳琦，剩下的99%的主播们其实就是打工人。

 

　　2019年，月收入1000元以下的网络主播占47.7%，而月收入5000元～1万元及以上的主播均占比不到一成。

　　这个行业的大部分资金，都被头部主播乃至头部财团所垄断。

　　再一次，应证了那个道理：想安身立命，只有一条路，那就是劳动。别总想去借助所谓“风口”去搏一个虚幻的金子身位。

　　接着说说为什么薇娅“被抛弃”。

　　这次身为阿里系头部吸金主播的薇娅被“扔进公海”，背后两个财阀的身影相当闪烁：阿里巴巴，联想。

　　后者的脉络很清晰，微娅的老公董海锋，是双方控股公司谦寻(杭州)控股公司大股东及法人，而谦寻(杭州)控股公司的投资方是苏州君骏德，这个苏州君骏德的大股东是西藏东方企慧投资有限公司，而西藏东方企慧投资的大股东是融科物业投资有限公司——至于这个融科物业投资有限公司，它是联想百分之百控股的公司——联想投股75%、投资25%。

　　不排除这一次薇娅完全是被金主抛出以“挡枪”的，毕竟她这个“肉盾”也确实够厚，偷漏税现在是全民声讨的社会性罪责，何况数值巨大。

　　同样的“联想肉盾”，很多人忽视的，还有李佳琦。

　　上文提到的用以勾连薇娅的联想下游公司“西藏东方企慧投资有限公司”（联想控股1.6667%），控股了北京君联名德股权投资合伙企业（有限合伙）20.0453% ，而这个北京君联名德又投资了一家叫众联智领科技（北京）的公司——这家众联智领的监事，林卫东，正是李佳琦的合作伙伴。

　　两人合伙投资了北京美奈咨询管理有限公司，也就是著名的网红主播孵化平台“美one”的上游资方。

　　忍不住想问：李佳琦什么时候要被联想“扔进公海”呢？

 

　　除了联想，这次抛弃薇娅等头部主播的财阀，阿里巴巴的暗影也很微妙。

　　薇娅、李佳琦们曾是阿里抵抗受抖音、快手等短视频平台夹击的杀手锏（特别是在链接壁垒被打破的前景影响下），今年双11启动当天，李佳琦直播最终销售额达到106.53亿元，薇娅直播销售额为82.52亿元，两人一天实现189.05亿元！

　　薇娅的财富渠道很单一，就是积累始于淘系平台的直播带货，去年她是国内带货最多的主播，其直播间脱水销售额约为200亿元，一个人的销售额超过90%的上市公司，今年福布斯发布的《中国商界20位潜力女性》榜单中，薇娅也排名第五。

　　今年，薇娅和丈夫成立了一家私募股权公司，试图做投资，但就暂时而言，薇娅依旧只能依靠平台生态的直播流量“养家糊口”，并对阿里日渐式微的流量优势进行反哺。

　　薇娅一旦消失于淘系直播平台（淘宝、微博），其用户严格来说是不能被产品画像分歧颇巨的李佳琦等主播所承接的，淘系直播铁定将流失四成左右的交易额（薇娅今年双11首日贡献GMV约占top3总额的41%）。

　　但我们看到的是，即便这样，在大政策的影响下阿里还是在今天秋天对自身方向和部分“敏感业务”进行了调整，薇娅们只是阿里大动作下被拨动的一粒尘。

 

　　前者是阿里海内外业务权重的微调，一直处在聚光灯下的蒋凡被委以“出海”重任；后者则是阿里一直在国内市场赖以生存的“放贷”业务被国家的一系列软性/硬性政策强制拍压。

　　简单展开唠唠，先说阿里的战略调整。

　　今年双11之后，戴珊和蒋凡在阿里内部被调整——调整前，他们分别是阿里第一个业务B系和最重要业务淘系的两位总裁——调整后，戴珊从蒋凡手中接过大淘宝（淘宝、天猫、阿里妈妈），蒋凡则分管原戴珊负责的全球速卖通和国际贸易两个海外业务。

　　同时，阿里在董事会主席兼CEO张勇和近二十个事业群总裁之间，增加了四个分管大总裁：戴珊、张建锋、俞永福、蒋凡，分别负责中国数字商业、云与科技、生活服务和海外数字商业四大板块。

　　这四位是阿里目前和未来很长一段时间内最核心的四位管家，特别是蒋凡，地位堪比鹅城黄四郎手下的胡千。

　　此前深受马云热捧（私生活丑闻爆出后都依旧被马粑粑带在身边力保）的蒋凡，这次要承担阿里“出海”的使命，原因恐怕很简单：国内市场，阿里玩不动了。

　　众所周知，去月10月底的外滩风波之后，11月蚂蚁集团的IPO被国家强制终止，阿里的股价下跌超六成，市值蒸发约4000亿美元，目前也就刚过3000亿美元。

 

　　看阿里发布的今年第三自然季度（2022 财年第二季度）财报，营收2007亿，同比增长29%，刨除合并高鑫零售的影响，阿里本季度收入增速只有16%，这是马粑粑2014年美利坚敲钟以来的阿里增速历史最低谷。

　　且阿里还主动调低了2022财年的总收入预期（今年第一自然季度时预计9300 亿元、对应增速是 29%），本季度后迅速将增速下调到20%-23%。

　　这期间，阿里因被判定垄断交了182.28亿罚款，又举办了一个史上最为低调的双11购物节（这其中也夹杂了国家要求去娱乐化、晚会规模被迫缩减的原因助推）。

　　2018年，阿里的国内用户达到10亿人次；2021年，这个数字依旧是10亿。

　　2017年6月时，当时阿里刚结束投资者日活动，CEO张勇说：“希望到 2036 年服务全球20亿消费者。”

　　如今看，想实现，只能去中国以外的地方。

　　肉眼可见的，在中国大陆市场，阿里这家在1997东南亚经济危机后、在入世浪潮里成长起来的中国老牌财阀，已经在国内触达了增量边界。

　　且可以毫不避讳地说，让阿里增量减速的，就是代表人民的「社会主义铁拳」。

　　今年4月被重罚后，根据央行副行长潘功胜和蚂蚁集团当日的说法，阿里被迫进行了一系列整改：

　　① 蚂蚁集团整体申请金融控股公司牌照；

　　② 借呗、花呗全部纳入消费金融公司；

　　③ 断开支付宝与花呗、借呗等其他金融产品的 “不当连接”；

　　④ 个人征信业务将申请牌照；

　　⑤ 压降余额宝规模。

　　蚂蚁金服去年全年收入为1627亿元，这是阿里巴巴这家越来越脱离科技、转而以来房贷为生的“钱庄式财阀”（微贷收入占比高39%、利润占比70%）最赖以为生的业务板块。

　　截至去年外滩风波前夕，蚂蚁联合金融机构共放贷超2.1万亿元，约合全中国人民两年的个人所得税税金，甩开招商银行的消费信贷规模。

　　也是截至去年外滩风波前夕，国内数字支付规模达到100万亿元，要知道，2007年时这个数字才刚刚超过1000亿而已。

　　今年的11月8日，山雨欲来：蚂蚁集团正式针对部分用户 “借呗”的页面，更名为“信用贷”，并对“借呗”进行品牌隔离，“借呗”和“花呗”都将划归新成立的蚂蚁消费金融公司。

　　日后，只有由蚂蚁消费金融提供的分期付款服务或者信用贷，才会标上“花呗”或者“借呗”——而由银行等其他金融机构提供资金、但只是借助蚂蚁集团提供数据信息渠道的贷款，全部会变成“信用贷”。

　　这一伤筋动骨的巨大变动，让一直被马粑粑嗤之以鼻的银行系统，重新走向台前。

　　同时，也令马粑粑的蚂蚁失去了过去“用2块钱本金放贷100块”的钞能力。从此，必须最低得有10块钱才能放贷100块，蚂蚁的放贷难度一夜之间提高四倍。

　　这就是国家监管部门对蚂蚁十倍杠杆率的限制。

　　如果蚂蚁和金融机构一起放贷，假设放贷100元，根据最新贷款新规，蚂蚁最少要出资30元，且还必须要满足资本金大于信贷余额10%的硬性规定。

　　铁拳，不祭出是不行了，会直接动摇国家的根基，即共和国的性质与党执政的基础。

　　蚂蚁集团自己都在去年的招股书中援引第三方数据称：截至2019年年底，中国人背负的消费贷款规模约占现金和存款的14%，这个比例大约是日本的3倍。

　　这是什么概念？等于是说：大半个中国的人民，几乎都是他马粑粑的臣民子孙了，他才是中国的太上皇……

 

　　什么是「找死」，这就是「找死」。

　　当共同富裕的百年大计被提出、且是重新以民族复兴的高度被党中央再度提出，诸多财阀就应该意识到自己的命运图景。

　　阿里在国内市场的遇冷，也直接让这家中国头号电商财阀背后的西方势力同遭打击：7-9 月间，日本软银愿景基金投资浮亏100亿美金，在二级市场炒股、买卖期权的软银北极星（SB Northstar）亦浮亏13亿美金。

　　孙正义的亏损，正是来自于中国市场——准确来说，源于中国大陆的政策重拳。

　　今年第三季度，阿里、滴滴、贝壳的股价分别下跌34%、45%和61%——这都让软银来到在华投资历史的最低点。

 

滴滴的海报：彼岸中国，此岸美国；突出日本，示好股东（软银与丰田汽车）

 

　　此时，更加“国际化”——我说白了也就是“去中国化”——是阿里唯一的出路，那么抛弃主播们，并不难理解。

　　当放贷规模被收缩，当消费主体的购买力“去虚化”，泡沫一触即破，包括淘系直播带货之内的整个主播经济都会被动走下坡。

 

　　别忘了，从去年秋天至今，关于这只蚂蚁在浙江乃至全国的震荡，还没结束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