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安两起悲剧背后的医疗私有化之殇
西安高新医院是西安国际医学投资股份有限公司全资子公司(资料图)
文 / 子午
1月4日,西安一名产妇家属“@别下雨了成吗”在新浪微博发帖称:
1月1日,自家小姨肚子疼打不通120,随后打110将小姨送往医院。晚上8点多到达西安高新医院,在门口由于核酸问题无法入院,一直等到晚上10点多。在门口等待期间小姨大出血,8个月的婴儿流产。
据媒体报道,陕西妇联回应称,已上报领导,权益部应正在了解调查。
我们再来看一下网传的疑似涉事医院医护的解释:
这个“解释”显得很委屈,“我们尽力了”,“收到消息到急诊科需要时间”,“B超室到急诊科也需要时间”,笔者想问的是,病人家属陈述的“晚上8点送到医院,10点多才让进去”,期间还坐在医院凳子上大出血,这些究竟是不是符合事实?
“解释”给出的理由似乎也很正当,“为其他病人家属负责”,“她住院的话必须要有24小时内的核酸报告,但是她只有48小时内的核酸报告”——这一条倒是印证了产妇家属控诉不让第一时间进去的说法。
一旦发生院感,后果的确是很严重的,也是任何人都不希望看到的。笔者想问的是,在面对风险的时候,这家医院究竟有没有把产妇和胎儿的生命安全放在第一位,第一时间给出一个完全的解决之策。
笔者还注意到华商报去年12月31日的报道:
按照报道的说法, 西安高新医院产科“经过几天精密的部署,现已具备接诊风险孕产妇的条件”。
“门诊需要48小时内的核酸阴性报告,住院则需要24小时内”,这应该是西安高新医院产科经过“精密的部署”后制定的规定,这样的规定在一般情况下无可厚非。
但是,这起事件中怀孕8个月的孕妇是遇到了严重的突发情况;而西安各个小区目前都处于封控状态,核酸检测是政府统一安排的,非重点区域不可能做到每天一次核酸,这名孕妇不可能预料到自己会遇到突发情况,也没有能力外出去保证自己每天一次核酸啊。
高新医院既然已经经过“精密的部署”,总该对这样的突发情况有预案吧?既然开辟有风险区孕产妇通道,肯定也是做好了与其他科室隔离的准备,为什么就不能特事特办,冒着仅仅是参与救治的医护被隔离的风险,第一时间去抢救这个孕妇,而非要死板地执行“24小时内核酸报告”的硬性规定?究竟是规定太死板还是执行的人太死板?
这样的悲剧谁都不希望看到,哪怕是西安高新医院的医护人员也不希望。孕妇后来被诊断为胎盘早脱,情况可以说是非常紧急,哪怕第一时间抢救也未必能够保住胎儿,但这绝不能为医院没有在第一时间开展施救提供一丝开脱。
笔者突然想起了小时候学的那篇课文《为了61个阶级弟兄》,这样的精神恐怕今天不会有了,更何况是在西安高新医院这样一家私立三甲医院!
就在前两天,笔者又从网络上看到了另一起悲剧。
“太阳花花花”在小红书上大喊“西安救命”,她的笔记就像一场现场直播:
——“我爸突发心脏病,送到高新国际医学中心,带着阴性报告,医院拒收,说是中风险地区……”
——“晚上11点40,边流泪边编辑这条信息,我爸是两点送到医院的,医院一直不接收,后来一直到晚上10点多严重之后才接收入院。医生说心梗两个小时之内入院治疗溶解就可以了,现在耽误时间太久血管堵死情况十分危急需要立即手术。10点40送入手术室,目前还在手术中,情况不明。非常谢谢大家的关心……”
——“耽误太久,抢救失败,我没有爸爸了……”
一个未出生的婴儿,一个老人,两条人命,两起悲剧,相似的过程。
如果说这两起悲剧有什么联系的话,笔者震惊地发现,这两起悲剧的两家医院西安高新医院和西安国际医学中心,竟然是同一资本——西安私营医院巨头“国际医学”旗下的两大私立三甲医院!
西安国际医学中心医疗服务主业规划中共有三大院区四家医院,仅西安两院区总床位数就要逾万(截止2019年末西安全市床位数8.06万张),其规模之大可见一斑。
西安高新医院成立于2002年,初期定位高端市场,但经营惨淡;2005年转为非营利性医院,继而获得医保资格,被陕西省卫生厅评委三甲医院,成为国内首家民营三甲医院,获得西安交通大学医学部附属医院、西安医学院附属医院、陕西中医药大学附属医院、国家人事部授予的博士后科研工作站等诸多“红帽”加身,一举扭转了亏损局面。2011年7月,重新转为盈利性医院。
2011年,西安开元投资集团股份有限公司从申华控股、银凯医疗(两家公司实控人与开元投资实控人为同一人)手中完成对西安高新医院100%股权收购,注册成立营利性医疗机构西安高新医院有限公司。
2015年,开元投资正式变更为西安国际医学投资股份有限公司,其在2019年创办成立的西安国际中心医院号称是目前国内规模最大单体医院,拥有床位5037张(四川华西医院4300张,河南郑大一附院3792张)。
国际医学高歌猛进的大背景正是西安私立民营医院的大发展。
自2009年,新医改政策出台以来,西安私立医院的规模急剧增长,增幅明显高于公立医院。
2019年,西安公立医院床位数为53007张,近十年来首次出现下滑;而私立医院床位数却持续增长到22316张。
尽管医院总床位在持续增长,但随着中西部城市以房地产为导向的人才引进计划的实施,西安人口流入幅度名列前茅,医疗资源紧张的趋势不断加剧。
西安三级医院床位早已供不应求,2019年三级医院床位利用率103.64% (2015年100.01%),长期超负荷运转。
不论是医疗技术水平,还是服务态度,至少名义上不以营利为目的的公立医院,仍然是群众首选的对象。而西安的实际做法却是控制公立医院数量,甚至在2019年还出现公立医院床位数下降,给“国际医学”这样的私营医疗巨头留足了发展空间,这才让它有底气在2019年建成了国内规模最大的单体医院。
对于以营利为目的的私立医院,我们要求它有“为了61个阶级弟兄”的精神,简直就是对牛弹琴;而最后挨骂、“背锅”的却是“官僚主义”(虽然这的确是个很严重的问题)。
再联想到2020年抗疫之初,医疗条件极其优越的北京某私立医院逃避社会责任、临时关闭发热门诊的做法,今天西安的这两起悲剧的发生,几乎隐含着某种必然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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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了伤疤忘了疼”,这是笔者在去年年初时表达过的悲愤,如今西安的两起悲剧再次为我们敲响了警钟:服务人民群众健康的公共医疗“事业”绝不能交到资本手上,变成赚钱的产业。
2020年3月18日某报报道《重塑医疗信用 社会办医在路上》强行洗白私立医院,这篇报道罗列了私立医院的抗疫“功绩”,其中拿得出手的私立医院抗疫成绩单中,重点提到了武汉“泰康同济医院”,然而,看了2020年4月16日的央视新闻,人们才知道这是在抢军方医疗队的功劳。
私立医院抗疫无能,操纵舆论抢功、“诉苦要奶吃”倒是一把好手。
2020年4月15日,《华夏时报》刊发了一篇访谈:《一位三甲民营医院院长的担忧:疫情后公立医院再现“扩张热”,社会办医成长机会恐被挤占》,引述私立医院老板的话,“如果政府不计代价地投入资金建设大型公立医院”,“会把现在偏小、偏弱的社会办医院成长的机会挤占、剥夺了”,为私立医院站台,还呼吁把基层卫生系统和公共卫生应急管理体系开放给私人办医。
到了当年4月底,为了鼓励所谓的“社会办医”,重庆出台了《重庆市促进大健康产业高质量发展行动计划(2020—2025年)的通知》以及《重庆市促进大健康产业高质量发展若干政策措施》,“步子之大,红利之多,引发了各界关注”,在帮助解决社会办医医疗人才培养、发展等问题的同时,又通过鼓励医联体内社会办医优先承接三级医院康复、护理、安宁疗护等业务和政府购买服务促进社会办医发展。其后,多地出现了类似政策……
相比医院本身的私有化、产业化,医疗物资供应的私有化、产业化表现得更加激进。
2019年,《经济参考报》记者采访了医药市场、医院、药厂和药品流通企业,发现近两年来市场上已先后有100多种药品悄悄“火箭式”涨价数倍乃至数十倍,大多是阿莫西林、降压0号、甲硝唑、土霉素、病毒灵、痢特灵等这类疗效确切、价格低廉的大众常用药。一瓶用于心脏急救的常用药硝酸甘油片从4块多钱猛涨至60多元且很难买到;治疗农药中毒的氯解磷定,一盒价格从政府招标挂网价48.8元暴涨至1017元;用于断指再植的盐酸罂粟碱,从9.4元暴涨到349.9元……很多公立医院在药品限价令之下,被迫“赔本”高买低卖,严重威胁了公立医院的生存。记者走访发现,原本物美价廉的药品原料被人为垄断控制,推高价格;药企在成本高企的情况下,再进一步推高成品药的价格。业内人士介绍,一些不良商人通过串通、利诱、逼迫等手段,垄断某种药品的原料供应和进口渠道,囤积居奇向下游药厂高价兜售,或者控制药厂产品的销售权、定价权,导致药品涨价、紧缺,从中牟取暴利。
2020年全民防疫战期间,随着药品和医疗物资等原材料价格的暴涨,多家医疗器材及制药相关企业的股价也书写了新一波造福神话。2020年8月4日晚间,福布斯中国发布福布斯医疗健康富豪TOP50榜:
“医药一姐”翰森制药董事会主席钟慧娟在2020年上半年身家猛增了507.9亿元,以853.6亿元的身家名列“2020中国最富有女性榜”前三。
医药及医疗器械价格暴涨,是医疗私有化和市场化的必然结果。制造系统性掠夺的正是市场、是资本。“造福神话”背后,其实是全民抗疫成本的急剧攀升!
在过去一年的全民接种过程中,外资背景的科兴生物等企业赚的盆满钵满,科兴仅2021年上半年净利润就超过550亿元,而后果就是对民众自己缴纳的全民医保基金的透支!
种种教训摆在眼前,而今又添了西安的两起悲剧,该反思医疗私有化的问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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