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东宏：把资本关进安全生产制度的笼子

——说说蘑菇云背后的资本逻辑

 

　　天津大爆炸灼伤了全国人民的心，也点燃了沸腾的舆论。悲痛的各界在反思安全生产的漏洞，并提出各种改善安全生产的建议。然而，各种反思必须深入到事物的本质才能有所助益，因此，必须反思资本、市场经济和现代企业制度的本质。

　　一、资本的逻辑从来都不是安全生产

　　天津港的爆炸再次验证了马克思的名言，“如果有10%的利润，资本就保证到处被使用;有20%的利润，资本就活跃起来;有50%的利润，资本就铤而走险;为了100%的利润，资本就敢践踏一切人间法律;有300%的利润，资本就敢犯任何罪行，甚至冒绞首的危险!”。资本的逻辑是增值，是占有更多的资源，而不是生产，更不是安全生产。生产和安全生产只是实现资本增值和占有更多的资源逻辑的手段。《起底天津滨海新区爆炸企业瑞海国际：没学会爬，就开始走》告诉我们，涉事企业瑞海国际轻取资质、货场和非法的环评，完全是一副制度蛀虫钻制度漏洞的做派。一个“没学会爬，就开始走”的企业，能够在危险品经营这个钢索上踉踉跄跄地走钢丝并引发事故，固然有背景和制度漏洞助力，关键原因还是增值和占有更多的资源的逻辑在作祟。资本的贪婪，引发了08金融危机，也引发了国内众多的安全事故，因此，完善安全生产制度必须着眼并立足于资本的贪婪本性这一根本点。

　　二、天津港爆炸烤焦了“现代企业制度”的正当性

　　据《王忠新：不能老板只黑心挣钱 “出事”却全民买单》介绍，“这场“天津港8.1爆2特大火灾炸”，所造成的损失极为惨重：一是爆炸造成巨大经济损失，至少达数十亿元，仅烧毁的汽车中，那1500辆雷诺车型，损失就达3.04亿元;二是爆炸造成的环境污染，更让人心惊肉跳;三是大爆炸造成的死伤惨烈。至16日上午9时。发现遗体112具，95人失联(85人为消防人员，现役13人)，住院总人数721人，其中危重症25人，重症33人。尤其，那么多年轻的消防官兵献出了生命，更让人特别的悲痛。”。该文又问，“为何老板违规违法的挣“黑心钱”，凡弄出的各种“人祸”，却总让全民买单?”

　　该文事实上提出了很多尖锐的法律问题：有限公司的股东对公司的侵权行为给社会造成的无限损失只承担有限的赔偿责任是否正当?是否有资格进入危险领域的经营?以及是否需要担保?等等。这些问题直接导致了对现代企业制度正当性的责难甚至否定。

　　有人说这是合法经营，合法就意味着正当。而且保险的存在弥补了有限公司赔偿能力的不足。但是，保险合同的免责等条款的大量存在，往往把赔偿责任又踢给被保险人。而且法院判决确定的赔偿仅仅是可以用金钱计算的损失，大量无法用金钱计算的损失是不赔的。最后，对环境造成的损失往往也是不赔的。所以，“老板违规违法的挣“黑心钱”，凡弄出的各种“人祸”，却总让全民买单”的事实不但存在，而且大量存在，严重存在，不正当地存在。

　　合法就意味着正当吗?错了!法律并不自然地代表正义，法律和正义是两个不同的概念。虽然有的西方语言在造词上把正义和法律联系在一起，但没有几个西方白痴敢说法律就是正义。既然法律并不自然地代表正义，合法也就不能自然地意味着正当。事实上，现代企业制度根子上是非正义或者说不正当的，因为它本质上是一种财产制度，而现今财产制度的逻辑起点或基础是，自然资源是无主物，而且无限丰富这一虚假的事实，因而是不正当的。事实上，自然资源不仅不是无主物，而且是非常有限的，因而自然资源天生就是全民或者说社会整体的财产。这才是天赋人权的正义基础。把别人的财产当做无主物来占领，这样的财产制度和企业制度怎么能是正当的呢?资产阶级的大思想家都无耻地认定自然资源是无主物而且无限丰富，并为资本主义财产权辩护，但没有一个说出了正义。比如，洛克不但认为自然资源是无主物，还主张谁把自己的劳动注入其中，谁就是自然资源(比如土地)的主人，还胡说什么邻居们可以再开垦一块土地并合法的拥有，而且他和邻居之间不会因为开垦土地而发生纷争。其实，洛克的辩护把邻居们的天赋人权剥夺了。卢梭则用先占先得理论来为资本主义财产权辩护。他在《社会契约论》中写道:“在国家中,社会契约构成一切权利之基础。从自然状态到社会状态的转变在人身上产生了非常显著的变化,在人的行为中,公义取代了本能,他们的行为具有了前所不具有的道德性。在自然状态中如此薄弱的最先占有者的权利却深受一切社会人的尊重”。他还赞美说，“谁第一个把一块土地圈起来并想到说：这是我的，而且找到一些头脑十分简单的人居然相信了他的话，谁就是文明社会的真正奠基者”。不错，在卢梭时代，拿枪的白人对印第安人就是这样干的，但他们建立的“文明社会”是印第安人的吗?是强盗自己的吧?就这样，卢梭不但没有说清财产来源的正当性，反而把邻居们以及后来者的天赋人权剥夺了。

　　中国有句俗话，“骗子不可怕，就怕骗子有文化”。西方500年来的文明史，则应了另一句谚语“强盗不可怕，就怕强盗善用法。在资本面前，法律、公平和正义都是资本剥削的工具。现代企业制度则是以法律、公平和正义为剥削工具的典型。以公平作为剥削工具为例：首先，在资本家内部实现了公平。表现为：(一)资本家占有生产资料，其参与阶级剥削的机会是平等的。(二)由于资本家内部按投资份额瓜分工人创造的剩余价值，多投多得，少投少得，极大地调动了投资的积极性，有利于为社会多创造财富。总之，投资的机会均等和按资分配，实现了公平产生效益，效益保障和促进平等，实现了资产阶级内部的剥削公平。其次，工人内部也实现了公平。表现为：(一)工人内部受雇佣、受剥削的机会是均等的。(二)在工作机会均等的基础上，工人被资本家按劳动技能分配工作，有利于提高劳动效率和劳动技能;被资本家按劳动质量和数量分配工资，有利于调动工人劳动和创造的积极性(这两条可称为资本主义的工作机会均等、各尽所能、按劳分配)。单从工人内部看，它也符合公平公式。然而，从全社会看，资本家和工人之间是不平等、不公平的。资本家无偿地占有了工人创造的剩余价值，分配给工人的只是其劳动成果的一部分，而工资和剩余价值都是工人创造的。所以，资本剥削是资本家内部的公平以及工人内部的公平的基础，而资本家内部的公平以及工人内部的公平是资本剥削的方式。现代企业制度本质上就是用公平的手段实现资本剥削这一最大社会公害。现代企业制度的效率来自资本剥削的方式，而不是资本剥削本身。资本本身也不创造价值。现代企业制度对我们的启示是：资本可以把公平建立在不公平基础上，从而在不公平的基础上用公平实现效率。如果把公平建立在公平基础上，在公平的基础上用公平实现效率，效率会更高。而这就要求我们用社会主义企业理论，而不是现代企业制度理论，来指导改革我们的国家主义的企业制度。

　　再回到上面的问题，有限公司的股东对公司的侵权行为给社会造成的无限损失只承担有限的赔偿责任，正当吗?现代企业制度正当吗?不管我们怎样容忍资本的原罪和残酷剥削的现实，并把有限公司形式的资本看做普通的人权，我们总可以要求他们对自己的行为负责吧?把资本美化为实现天赋人权的必需，通过法律赋予资本以神圣的属性并美其名曰“民营企业”，然后再叫嚣为“民营企业”扩权，让“民营企业”接管一切。这逻辑比黑砖窑的老板还黑心吧!天津港上空的蘑菇云只是资本逻辑吐出的一口黑雾罢了。

　　为了保障安全生产，有必要探索和实行新的企业制度，建立一批新型的企业。权宜之计，可以提高危险品行业的准入门槛，并突破现代企业制度的理念，让有限公司的股东对公司的某些侵权行为承担无限责任。实行强制性责任保险。同时，在危险品行业鼓励建立国有企业。

　　三、天津港爆炸粉碎了市场经济理论的道德和科学外表

　　天津港爆炸不仅粉碎了市场经济理论中经济人假说的道德和科学外表，而且粉碎了市场经济理论本身的道德和科学外表。

　　经济，本质上是平等主体之间的交易。交易作为经济的本质决定了，科学的经济体系只有交易经济，而没有什么市场经济和计划经济，因为后两者割裂了交易的客观方面和主观、主体方面，分别从交易的客观方面和主观、主体方面两个角度片面地观察交易，是对经济本质的片面、虚幻反映。所以，市场经济理论和计划经济理论是两套对立的“半边脸”经济学理论。市场经济理论的长处在于强调经济的客观规律以及个人作为市场主体的作用，错误在于忽视经济是人的主观行为，忽视经济行为的主观性，并把人设定为除了劳动一无所有的可怜虫，最致命的缺点在于否定社会整体的法律主体地位，否定每个人都是社会这个超级股份公司的平等股东，从而使公平交易不可能实现，把作为交易主体的每一个人强行划分为剥削者和被剥削者，为人吃人的丑恶现象奠定了铁的基础，为人类社会的不平等现象及其极端化提供了理论基础。由于市场经济的立论基础是自然资源是无主物而且无限丰富的这一虚幻的事实，现实基础是把社会的财产当无主物瓜分，市场经济本质上是赃物经济。计划经济理论，长处是强调交易的的主观性和主体性，注重交易的实质平等，宏观上简化了经济结构，有利于提高宏观经济效率。但是忽视了交易的形式平等，因而不能正确认识经济条件和经济规律的客观性，不能把交易主体之间的平等关系法律化、权利义务化，导致微观领域投资和劳动的主动性部分缺失和宏观领域经济行为的盲目性大量存在。当然，计划经济理论的立论基础是生产资料的公共占有，虽然不能找到生产资料公共占有的科学形式，但正当性上优于市场经济。

　　交易，一方面意味着市场存在的必要性，因为交易必然产生市场，并依靠市场进行;另一方面又意味着计划存在的必要性，因为存在经济主体就存在经济主体的计划，就存在经济体系的计划性。幻想每一个经济人自私自利的行为就可以产生市场均衡，就可以保证经济的平稳运行，那是一种邪教，一种经济神学。其实，每一个经济人自私自利的行为都是一种经济计划，当然仅仅是一种微观计划。既然允许微观计划的存在，为什么排斥宏观计划呢?有宏观经济就应该有宏观经济计划，而科学、正当的宏观经济计划意味着社会法人成为宏观经济的交易主体，所以，社会法人成为交易主体，意味着计划经济和市场经济合成为交易经济，意味着社会主义经济体系建成——社会法人通过交易，实施经济计划，组织社会生产。

　　正是意识到两种经济理论的片面性，我们才推出社会主义市场经济理论，试图把两种经济的优势结合起来，但是，我们并没有把市场经济和计划经济这两套对立的“半边脸”经济学理论合并为交易经济理论，设计出立足于市场基础的、以公平交易为主要手段实施经济和社会发展规划的交易经济体制。交易经济体制是社会主义市场经济长期演化的产物，从社会主义市场经济向社会主义交易经济体制过渡，需要很长的历史时期，中间要经历很多中间站。

　　当前，社会主义市场经济的运行，需要打破市场迷信，要明确政府不是经济人，而且同时承担着宏观经济主体和微观经济主体的角色。宏观经济主体的角色要求政府代表社会，注重以交易主体的身份制定和实施经济和社会发展规划，通过自身作为市场主体的交易行为向社会发出积极信号引导经济的运行和发展，同时发挥政府的行政管理职能，用消极信号引导微观经济主体的行为。前者如中央政府的工程项目的投资与招标以及中央政府的政府采购(范围和规模应该比现在大得多)，后者如税负水平及政策的调整、产业政策和行政处罚等等。微观经济主体的角色要求企业尤其是国有企业根据市场信号组织自己的生产。地方政府则起着服务宏观经济主体和微观经济主体并帮助实现两者协调关系的作用，并一定程度的作为微观经济主体发挥作用。总之，社会主义市场经济要求政府注重以交易主体的身份参与和指挥经济运行，保障经济平稳、高效的运行。

　　当前的简政放权仅仅针对政府的管理职能，与政府以交易主体的身份参与和指挥经济运行并不矛盾。与市场经济要求政府干预越少越好不同，交易经济则要求政府以交易主体的身份积极参与和指挥经济运行。只要政府的行为符合交易的性质，对市场的改变就只能是对市场的改良，而不是破坏。另外，政府以交易主体的身份积极参与和指挥经济运行，可以有效破除企业垄断。这是市场经济不可能做到的。

　　改革开放以来，过度的市场迷信使中国逐步走向用市场经济理论来指导改革的道路上来，导致我们的经济虽然具有西方国家经济所不具有的优势，但也存在用市场经济理论不能解决的诸多问题。这些问题已经拖累中国经济的发展。天津港的爆炸，不仅是现代企业制度脓疮的溃破，也是过度市场迷信的产物，监管不力背后隐藏着对现代企业制度和市场经济理论的过度迷信的影子。如果不纠正对市场经济理论的偏执偏信，中国的安全生产形势不可能根本好转，中国经济发展的压力也会越积越大。可以说，市场迷信对改革和发展的桎梏才刚刚露出小荷的尖尖之角。

　　四、结语：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前三十年，我们利用计划经济有利于集中力量办大事的优势，基本实现了工业化，奠定了现代化的基础。后三十年，我们利用市场经济有利于开放搞活的优势实现了经济腾飞。然而，计划经济和市场经济都是对经济本质的片面反映，只有把它们结合起来，升华为交易经济，才能适应中国经济进一步发展的要求。天津港上空的蘑菇云告诉我们，市场经济对中国经济发展的帮助已经江郎才尽了。如此严重的事故，反思浅了，是市场经济不完善;反思深了，是市场经济已经不能适应中国的进一步发展。新的三十年，新的历史使命，我们的指导理论该变一变了。

　　作者单位：山东泰诚律师事务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