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艺:忠县煤矿尘肺病工人访问实录
核心提示:对于忠县煤矿的尘肺病工人们而言,享受本该有的医疗补贴和福利竟然是一种遥不可及的奢侈。
尘肺病三期煤矿工人—马定福
我的这个病85年就犯了,85年是去万县地区防疫站检查的,鉴定我为二期矽肺,92年去复查就为三期了。
当时万县地区防疫站监督所的人就建议我们厂早点让我退休,所以92年12月份我就退休了。
什么补偿都没有,退休金就是190几块钱一个月。药费全是自己出的。厂还没有垮台时,要先自己垫着医药费,然后厂里补贴。但是,直到煤矿破产我一直都没有享受过医药费补贴。
我在电视上看到今日说法的撒贝宁主持人。不知道是怎么弄到他的电话号码的,好不容易打通,说了几句话,他说你这个情况,和山西某个地方是一样的,去找司法局,法律援助。
我就真的去找了法律援助,在司法局找到了律师主任,桌子上有个名牌,叫李晓平(音译),他说你这个不行,我说为什么不行,他说你只能领退休金,其他的你什么都得不到。我就把职业病防治法就给他看,他就说你这个还有办法,但是我不能为你说话。我说你是法律援助,为什么不帮我说话呢。我特地来找你你为什么不帮我说话。他说哪个叫你来的。我说撒贝宁叫我来的,中央电视台的叫我来找你的,叫你来帮助我的。他最后让我去找江副县长。
于是我就去找江副县长,但我连他的办公室都不知道是哪个,我问办公厅的其他人,他们都不说。
我就找到县副书记办公室,在那里耍皮耍赖,不离开。就这样他才用记录簿拿来给我记录,叫什么名字,反应什么情况,登记身份证,完事了以后叫我下个礼拜一去。我就下个礼拜一去了,他又让我去找经委主任,说具体事情已经落实到经委去了。
我就去找经委了,经委是周康伟,他们把我们忠县煤矿的职工不当人看。他说这个情况现在已经答复下来了,一年给我们报销1000块钱的医药费,加上职工医保,其他没得钱拿了。
我就想这一趟下来这么累,我说话都累得不行,另外27个尘肺工人都没得什么文化,写又不会写,说话也抓不到重点,他们也不会去斗争,我就妥协了。
其实职业病人几万块钱的药都不够。前年,我用了十几二十万,每年都要用两三万。
1000块钱报销了两年(2003年、2004年),第三年就不给报了,说这个政策取消了。我们二十几个人的名字都没在可报销的文件上。这就是我们忠县煤矿的工人遭到不公平的待遇,我们去找有关负责人,他们没有一个人承认。(厂子没有破产时,看病在厂里医院免费看)。
厂里破产之后,我们是抓石子打天,叫天天不应。退休工资才两三百,我家属去卖菜给我赚医药费。那个时候一天脸都是肿得胖胖的。
2009年下来一个政策,社会保险局的文件里说,凡是破产企业的一到四级残疾和职业病人要纳入工伤保险统筹管理。文件下来过后,我们拿去找经委周康伟,他不理睬。
有一个不晓得名字的官员公开说,你们这样无非是要几个钱。我说,我不是想要钱。他说你不是想钱,想啥子?我说我是想享受国家给我的待遇,应该享受的我就享受,不该享受的我就不享受。他说上头说话还不是像放屁一样,上头说大话,让我们来收摊子。
我就把他的话写下来了,寄到重庆市政府去。投诉周康伟不承认国家下达的新文件,我把我矽肺的证件也复印了,一起寄了过去。 寄了一个礼拜不到,社保局就打电话来叫我去登记,说是关于老工伤人员的。登记好之后,让我拿到经委去盖章,经委却不给我盖章,硬是不理睬。
我回去找给我表的那个姓饶的科长。他说我和你一起去,估计饶科长是经委的上司,经委把我叫到房间里去说话,他说“老马,别去闹了,他问起来你就说我们给你办就是了”。我说你早知今日何必当初,让我跑了这么多路,整了这么多名堂。
之前我写信给信访办、忠县县委、县政府、人大政社这四大家,问政策下来了,忠县经委为什么不给我解决问题。一个星期后我去信访办,他们说我的信寄不出去。我让他把文件给我,他说我翻给你看嘛。经委答复的你这个不行,破产只能享受退休金,其他什么都是你不该得的。后来是我自己写到重庆市政府去才把问题解决了。
忠县那些官员硬是把我们忠县煤矿职工不当人。
经委给我把章盖了,我的文件也批下来了。过后,按理说我就可以去保险处享受工伤保险了。
但是我到那儿去,他说,你这个还要鉴定,资金也没到位。我说为什么资金会不到位呢。明明文件上面说的,工伤保险承担50%,市财政承担30%,县财政承担20%。市财政的钱已经到位了,县财政的钱限期11月30号交到工伤保险帐上去,若未到账,11月31号由市财政收扣到工伤保险。
但是保险处的人硬说不行,还要我去鉴定伤残。我一下去碰到饶科长,他说你的文件都批下来了怎么还要鉴定。我还打了电话到重庆市工伤保险处向处长,他说,第一批老工伤人员就有你的名字。你就到你县里边的保险处去办理手续就可以治病了。
我又跑回去,保险处的人还是不给办。我就把复印的文件拿出来给他看。管理工伤那个姓王的工作人员才给我翻电脑上的文件,他搞了半天,说,恩,你该享受了。这样才拿到他那的材料去复印,才享受到了工伤保险。
工伤应该是全部报销,但是材料费,打针、输液管,氧气管却说是属于材料,不给报销。我没办法,不交怎么办呢?
有一次病重了在重症监护室,每天一万,一共花了13万。那一天抢救了4次,一次呼吸1分42秒。医生说我的肺已经感染了,一咳嗽,肺上就起泡,肺上的皮不管用了,起一个泡就破一个,肺全部都是泡。
另外一个专家叫郭书良,他说,你这个要大量的营养才补得起来,满肺都是伤口,他让我准备50万块钱,说把肺上的两个洞补起来。我说我不补,我说我要回去,想回去见亲人。
我被家人保护的很好,冷天都不敢出门。呼吸有时候很困难,我就自己买了一个制氧机。现在我的肺只有25%的功能,是在重庆鉴定的,鉴定说我一点都不能受凉,受了凉过后,25%的功能就不起作用,而且灰尘附着到肺上,肺已经硬化了。
我们煤矿的矽肺病人,是为国家出力,干一辈子,受的是内伤,然而却享受不到公平的待遇。 我93年退休过后,矽肺劳保,也就是营养补助,一点都没有。煤矿破产后也一点补助都没有。
2002年煤矿破产时经委周康伟组织的破产清算小组通知凡是有工伤的、有职业病的在职职工去检查身体,有工伤补贴。然后,我就去检查了,还是自己出的钱,鉴定过后,公布上没有我的名字,还把我的片子没收了。
还有很多职业病人没有享受过一丁点补贴,通过一趟又一趟的维权,我是享受得最好的一个。我们27个病人中已经死了很多了。有个病人叫独孤平,连人民医院都没进,没有钱,不敢进。少之又少的退休工资对治病起不到作用。 要不是我家属去卖菜,我也活不到现在。
现在退休工资是3200多/月,一个月药费钱花了,就没钱了。营养补助一点都没有。很多年前,我还没有退休时,那些尘肺病人有3斤肉,3斤黄豆,有白糖、菜油的营养补助。
经委周康伟说,你忠县煤矿不是我们忠县的,我们就没有责任管你们。因为当时忠县煤矿属于万县地属煤矿。忠县煤矿破产前,属于四不管:重庆市不管、重庆市市政府不管、万县地区不管、忠县不管。破产时,重庆市硬让忠县来破产清算。
下岗工人的后期补助地属本是800多块钱/年,而忠县煤矿它按照忠县的最低标准400多块钱/年来清算的,我有个儿子一年才领400多,有什么用?忠县煤矿也属于地属企业,工作十几年,一年才拿三四百。并且这个钱还是09年我们去闹了之后才拿到的。
09年我们去找破产清算小组,说,你不给我们移民后期补助,就不要来找我们登记。他来登记的目的就是向上面要钱。发通知的时候,还说,你们出去打工的不回来,过期作废,后果自负。所以有些工友们还是赶飞机回来的。但是登记过后他又反口说没有这个事,没有补贴。后面我们去重庆市移民局上访了几回才把这个下岗职工一年400块的后期补助要回来了。
我们这些工人一共2000多人,在忠县煤矿有房子住,三期尘肺我退休了都没有走。但是煤矿一破产后,我们就全被撵了出来,没有房子住,当时去找经委闹房子。周康伟说给你们一块国家土地,自己投资在那儿建房子。但是根本没有继续落实。
其他企业破产还是多少会给他们解决住房问题,发补助之类的。但是我们是一点补助都没有。凡是忠县煤矿破产出来的这些人,包括我们这些退休的在煤矿住着没有走的,还有住在忠县煤矿里边的那些干部,都没有房子。
忠县煤矿这些人被官员踩了又踩,捏了又捏。
尘肺病三期煤矿工人—黄学堂
我是1965年6月份进煤矿的,在地面上做了一年,然后就一直在井下工作到我退休。
八几年的时候,我们去万县检查完身体,他们就要把我调出来,那个时候家庭困难,只有我一个人养家,我就想在井下的工资高一点,不想被调出来。
我一直都在井下的从事掘井工作。用二锤打,手工作业,灰尘大,我们把衣服围在腰上,汗水打湿全身。出来全身都是白灰,只看得到眼睛在转。带了口罩灰还是呼得进去。掘井是最繁重的工作,但工资最高。
1995年厂里让提前退休回家去,实际上我还有3年才退休。1998年我才去正式办退休手续。
2002年恰好是煤矿破产的那一年我吐血了,去煤矿医院检查,才发现我有矽肺。医生说我吐血是矽肺引起的,他说我矽肺三期很严重了。
其实八几年去检查身体时,我就已经有矽肺了,家里人一直瞒着我。我妻子当时一个人去厂矿找过潘书记,他说他管不了。她又去忠县找周康伟,周经委却不见人。她又去找江县长,江县长说没有钱。
去找那些领导,没得到过一个认可。
找了很多次,然后周康伟说,给你办一个特殊病历卡——金卡。他说你去打官司啊、找上级啊,最后还是要来找我们,我们就是没得钱拿给你。你就拿这个卡,它可以比一般卡要多报销一些医药费,但是你这个只能按支气管炎报销。没有办法我就认了。
去找江县长,他说,你打官司是会赢,但是我们还是没得钱拿给你,我只能给你办个贫困户,这事就算了,不然你什么都得不到。 于是我放弃了,没有再去找他们了。但是后面根本就没有给我办贫困户,忽悠我的。并且两年之后,经委以我的支气管炎好了为由,把金卡给没收了。
我儿子儿媳妇在09年有关老伤残工人补贴的新文件下来后一直帮我去社保局,人力资源部上访了好几次,但审批一直没有批下来。
那些当官的,硬是把我们的情况都瞒着,又不认可我们有这个病。本来该我们享受的补贴就应该要按照政策执行,但他们就是不。去找他们,反而一直被忽悠。真的没有办法,退休工资是社保局发,去找他们万一工资不保了怎么办?
在煤厂也是,有病的工人他们就瞒着,不公开。像周康伟经委,他人都不见。一共20几个人得了这个病,还在的人应该不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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