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琅:一个不叫我参加会,一个不叫我讲话…
1964年年底的政-治-局扩大会议出现了戏剧化的一幕。毛对刘“秘密扎根串连”、“实行大兵团作战”、“对干部开始不能依靠”等等作法表示了不同意见。毛说,“不可搞得打击面太宽了”,把那些几十块钱、一百块钱、一百几十块钱的大多数四不清干部先解放”。当时在讨论“二十三条”的时候,主席说,这次运动的重点是整党-内那些走资本主义道-路的当权派的时候,刘少奇当场就提出来,谁是走资本主义道-路的当-权-派?你说出来听听。毛主席当场就点了两个人的名,说煤炭部的张霖-之和地质部的何长工就是。戚本禹回忆说,在会上,刘屡次打断毛的发言。当时气氛非常紧张,绝非简单的意气之争。这些举动,激怒了毛泽东。因此在此次会议进行中,毛泽东戏剧性地带了一本党章、一本宪法来到会上。他摇动党章,说:“作为党员我有开会权。”摇动宪法,说:“作为公民,我有言论权。”他指着刘邓说:“这里有两个人,一个不叫我参加会,一个不叫我讲话。”这一举措,实际是在党的高-级领-导-层前公开暴露了毛泽东与刘、邓的分歧和矛盾。事件以刘在其它同志劝告下低头道歉告一段落。
这件事情让毛下了倒刘的决心。我们梳理一下事件的起因就可以发现毛刘之争确实不关首个人,而是路线之争。四-清运-动是在当时中-共领-导-层的共识下发动的。这个共识就是:通过运动,解决经济困难时期出现的贪-污盗-窃、投机倒把、腐化堕落等社会生活的阴暗面,缓解一度比较紧张的干群关系,铲除滋生新的资产阶级分-子的土壤、反对和防止产生修正主义。但是,对于运动的方向、性质,党的最-高-领-导毛与刘之间存在根本的分岐。到了1964年底的四-清运-动中这两-条路-线的矛盾集中爆发了,毛表现出对刘领导四-清运-动的方法的不满,并发展成为和刘的公开分歧。建-国之后,两种路线、两种不同的对群众的工作方法,就渐渐显露出来,并发生矛盾冲突,在1963年开始的四-清运-动和其后文-革中尖锐地表现了出现。一种观点认为,工人阶级是一把破椅子,不能依靠,必须经过他的“修理”才能“依靠”。而对毛和来说,真正的群-众运-动必须一切从广大群众的利益和愿望出发,让群众自己组-织起来,自己教育自己。作为无产阶级的先锋队,真正的共产党人,首先必须反映人民群众的利益和愿望,自己也必须在群-众运-动中改造和提高自己。救民于水火,与增加民众自己手中的权力,前者是拯救,后者是赋权,虽然在一定时间内都能给民众创造福祉,但却是两件非常不同的事情。是否走群众路线,是检验真假共-产主-义者的一块试金石。
毛除了强调深入群众、从群众中来、到群众中去之外,他更强调:将传统意识中的上智下愚、劳心者治人、劳力者治于人的等级观念颠倒过来。他说,群众是真正的英雄,而我们自己则往往是幼稚可笑的。毛认为,问题在于让民众永远脱离软弱、愚昧的状态,让民众组织起来、学会自己管理自己的能力。毛的《湖南农-民运-动考-察报-告》反映的就是这样的群众路线。《湖南农-民运-动考-察报告》里说“很短的时间内,将有几万万农民从中国中部、南部和北部各省起来,其势如暴风骤雨,迅猛异常,无论什么大的力量都将压抑不住。”在四个月里,湖南的农-会会-员激增到二百万,能直接领导的群众增加到一千万。差不多组织了湖南全体农民的一半。毛主席当然对于湖南农-民运-动做出了巨大贡献,但可以肯定这一千万农民没有一个农会是靠毛主席“扎根串连”建立的,毛主席直接插手的也一定很少。共-产党当然起了领导作用,但大多数农会是农民自己组-织的。
而在刘看来,软弱、愚昧的群众,需要开明的政-治精-英去领导和拯救,刘在《论共-产党员的修-养》中,对党员必须作驯服工具的论述,和这种精神是完全一致的。四-清运-动中刘的多番指示,表明刘把动员起来的群众,看作是一种“双刃剑”:“放手发动群众,要了解和掌握群众运动的火候,注意不要烧过头。烧到多少度了,就要劝群众、积极分子,不要继续搞了,要实事求是了,是多少就是多少。群-众运-动过火时,是有些征象的。群-众运-动过了头,群众中有些就不赞成,但不敢讲话,因为空气是那样,怕说了右倾,是庇护地主、富农,庇护四不清干部。讲的话都是一样的。”在这里群众更近似爱起哄、随大溜的“乌合之众”,而不是具有独立思考能力和集体智慧的、作为历史创造者的群众。
刘所提倡的其他几条工作方法,也带着他所特有的精英主义群众观的深深烙印,以及套用白区地下工作经验的痕迹:“你们下去最好保守秘密,不要说自己是地委书记、县委书记、厅长、局长、师长、政委,叫工作人员,让基层干部轻视你,对你估计不足好些。”这是再次重复他1961年“微服暗访”的主题。刘起草的关于印发《后十条》的通知中,特别强调:“这个通知只发给县以上各级党委和工作队,不要在群众中宣读。”后来,由毛主持起草的《二十三条》对刘这种向群众封锁信息的作法提出批评,认为“运-动一开始,就必须向干部和群众说明来意,把政策交给他们”。
既然不让群众自己解放自己,就要由党和精英来“体察民情”,来“为民做主”,刘指示调查组讲究工作方法,注意群众情绪,注意他们说话的语气,从中发现问题。如你提出一个问题,群众“是鼓着眼睛,还是眯着眼睛,是笑脸,还是哭脸,是昂着头,还是低着头”。群众变成了不会说话的婴儿,要由父母官们去解读其表情。干部群众一开始说的话,都是不可信的,因为或是被当地干部所胁迫,或是被“极左”所禁锢,不敢说真心话。这真描绘出一个封建传统秩序下的民众状态。总之,群众就是这样一群软弱无助的不幸者,一些沉默的群氓。
群众在一开始,是惰性的,需要政-治精-英反复耐心的启发、诱导,他们才敢于讲出他们心中的真话,一旦将大部分群众都启发、劝导成功了,群众就发动起来了,这时的群众就会类似于一种情绪化的、感染上兴奋症的人群,就会不可避免地出现过火的言论、过火的行动,这时政-治精-英的任务就是以其清醒的头脑,限制群众的过火言行,强调政策,也就是对运动进行“纠偏”。因而,在运-动初期“宁左勿右”,在运动后期“宁右勿左”,就成为领-导运-动的一个要诀。
几乎和印发《后十条》同时,刘以中-央的名义将《关于一个大队的社-会主-义教-育运-动的经验总结》正式转发给全国县以上各级党委,这就是著名的“桃-园经-验”。这份洋洋六万多字的冗长文件,是王光-美1964年7月5日在河北省委工作会议上的报告,介绍她在抚宁县卢王庄公社桃-园大-队蹲点进行四-清的经验。这篇报告所介绍的“桃-园经-验”,将刘所主张的各种运-动方法,如领导蹲点、访贫问苦、扎根串连、保守秘密、大兵团作战、掌握群-众运-动火候等等,都集之于大成,因此给了我们一批生动的例子去了解刘的群众观和群-众运-动方法。
在刘集中优势兵力、“大兵团作战”的指示下,河北省的四清区域一压再压,最后缩减为一个地区只搞一个县,全省总共才搞了十个县,而工作队竟达十万人。
桃园大队有217户人家,桃-园工作组有20多人。王光-美后来蹲点的几个地方,工作队数量层层加码。新城县有人口二十八万人,竟去了一万四千多名工作队员。王光-美蹲点的高镇大队共316户人家,工作队员曾多达86人。这就是王光-美自己曾津津乐道的“人海战术”。以压倒数量的城市官-僚精-英队伍,浩浩荡荡地进村,集中火力向农村基层干部展开围攻,将当地权-力秩序取而代之,这就是刘、王光-美心目中群众运动的理想搞法。
如此数量众多的城市官僚精英从天而降,虽然号称是来发动群-众,但难免在实际上搞包办代替。据调查资料认为,王光-美在四清中的包办代替达到了登峰造极的地步。不管大会小会都由工作队一手导演,把广大群众置于观众地位。发言稿由工作队起草,物色“演员”,进行排练,预演,然后出场,每个人的表情也都是由工作队指点,演出前的讲话稿必须经王光-美修改。王光-美总结的经验就是:“革-命声-势,群众压力,真实弹,政策感召”:所谓“革-命声-势”就是运-动初期开盲目的从宽从严处理大会,所谓“群众压力”就是根据她定的框框施加压力搞逼-供信,所谓“真实弹”,就是不发-动群-众而搞秘密的查帐,找到一两个缺口作为子弹去猛攻,致使“全线崩溃”达到或超过所定的框框为止,所谓“政策感召”就是滥用减免缓。在她的这套战术下,社员无所适从,干部哭笑不得,工作队员心里没底。--这哪里是什么群-众运-动?分明是运-动群-众。按照《后十条》,“凡不是采取这种方法”建立的贫下中农队伍都不能算数。“一哄而起”的贫下中农队伍都不算数,因为这样的贫-下-中农队伍没有掌握在他们手里。
应该说,王光美在四-清中的所作所为,是出于真心诚意执行党的决定、贯彻刘的指示。文革大批判中将王光-美的动机说成是复-辟资-本主-义,似乎没有说服力。仅从她在艰苦的农村条件下长期坚持蹲点这一点看,她是有为革命做工作的意愿的。王光-美也表现出关心群众的一面,比如:重视妇女工作、为群众作红娘等等。然而,问题在于:她和其他许许多多党的驯服工具一样,是刘式的哲学和政策的推行者,同时也是其受害者。
刘努力地把“桃-园经-验”作为四-清运-动的标准操作模式在全国推广。刘让王光-美随同他到各地视察,让她给山东、安徽、江苏、上海、河南、湖北、湖南、广东、广西、云南等地的干部现身说法。江苏省委-书-记江渭-清因为表示不盲目执行“桃-园经-验”,招致了刘大发脾气。另外值得一提的是,陈-伯-达参与的、天津市委写的《关于小-站地区夺-权斗-争的报告》是和《桃-园经-验》类似的一个样板,“小-站经-验”同样是在刘的思想指导之下制造出来的。在刘的积极推荐下,中-央也转发了这份报告。
刘领导下的四-清运-动,特别是在《后十-条》和《桃-园经-验》转发到全国之后,普遍发生打击面过大、体罚、武-斗和自-杀现象。比如:山东省曲阜县东郭大队是名副其实的红旗单位,可是在四-清中,工作队不从实际出发,而是按照“桃-园经-验”,将所有大队干部隔-离-反省,劳-动模-范、支部书记郭守明全家被斗,给当地工作造成很大损失。在许多地方,甚至多次发生打人、捆人等现象,北京郊区通县,去了2万人的工作队,有110多个工作队打了人,自杀的有70多起,死了50多人。
毛之所以在《二十三条》里特别强调“运-动的重点是整走-资-本主-义道-路的当-权-派”,不但明确了革命的敌人,也正是为了防止他们把矛头向下转到大多数群众的头上。早在《湖南农-民运-动考-察报告》中,反映的就是这样的群众路线。在四个月里,湖南的农会会员激增到二百万,能直接领导的群众增加到一千万。差不多组织了湖南全-体农-民的一半。毛当然对于湖南农-民运-动做出了巨大贡献,但可以肯定这一千万农民没有一个农会是靠毛“扎根串连”建立的,毛直接插手的也一定很少。共产党当然起了领导作用,但大多数农会是农民自己组-织的。
在毛心目中,“给那部分社会地位低下、‘愚昧无知’的人以更多的权力”的方法,就是让群众自己教育自己、自己解放自己。-解放,首先是思-想的解-放、言-论的解-放,因此,赋权的主要手段是大鸣大放、大字报、大辩论。而在其他很多中国共-产党人心目中的群众路-线,是经过封-建传统的“明君”、“清官”的棱镜过滤过的“爱民如子”意识、“为-民请-命”意识、“青-天老-爷”意识。重要的也不在于是否把群众挂在嘴边,是否提出包含“群众”字眼的“三个有利于”、“三-个代-表”的口号或明天的什么花样。重要的在于:让群众有完全的、彻底的、不受任何阻碍的言论表达、批评辩论的自-由,因为只有这样,才能最后通向一个人民自己管理自己、而不是人民受官-僚或商品所管理的社会。
中央根据毛对刘的批评意见,起草了四清运动的最后一个文件《农村社-会主-义教-育运-动中目前提出的一些问题》(即《二十-三条》)。这份文件中关于尽早解放一批干部、退赔可以减缓免等规定,发生了很大的影响,纠正了各地残-酷打-击一大片的粗暴做法,解-放了一大批干部。据当年参加四-清的人回忆,1965年春节期间传来了《二十三条》,“人们当时对这个文件,是衷心拥护的,并一时引起很大的兴奋”,因为很多人认为“《二十-三条》的许多新精神,与‘桃-园经-验’大不相同,甚至是批判了‘桃-园经-验’中的某些作法,例如搞秘密串连等神秘化做法”。但实际上刘-邓还是做自己的一套。
文革开始后,一九六六年六月下旬,在怀-仁-堂会议上,陈伯-达根据上海的意见,给邓小平递了个条子,说不要用工作组的形式,因为容易形成包办代替,妨碍群众自己解-放自己。邓小-平批评陈伯达:自己解-放自己,不就乱了套吗?会形成自发、自流、无政-府主-义,放弃党的领导。工-作组是在党-中-央领导下,才能保证党-中-央的方针贯彻。陈-伯-达回到钓-鱼-台十四楼就坐在地毯上哭,说上海不要工-作组,这里又批评得这么凶!他报告了上海,江-青传话要文-革小-组执行毛主席的路-线,到有工-作组的单位支持群-众反对工-作组。七月下旬,毛回到北京,发现刘就北大“六-一八”事件(即工-作组把反对工-作组的群众打成反-革-命,把这个事件定为反-革-命事-件)作出批示:“现将九号简报发给你们,中-央认为工-作组处理乱斗的作法是正确的,及时的,各地都可仿照北大办法处理。”看了这个批示,毛大怒,说怪不得到处镇-压群-众,现在才明白有一个资-产阶-级司-令-部!(见《王力反思录》)然后立即下令撤销工作组。他说,问题不在工-作组,而在于工-作组执-行了错-误的路-线。
八月四日,在中央常委扩大会议上,当刘说到,我在北京要负主要责任时,毛说,你在北京专政嘛,专的好!叶剑英说,我们有几百万军-队,不怕什么牛-鬼蛇-神。毛说,牛-鬼蛇-神在座的就有。可见毛对刘镇-压学-生运-动愤怒到了什么程度。他又说:北-洋-军-阀-镇-压学-生;凡是镇-压学-生运-动的人都没有好下场。他批示全国第一张马列主义大字报在全国广播,明确指出:“危-害革命的错-误领导,不应当无条件接受,而应当坚决抵制。”他读了清华附中红卫兵的两张大字报和一篇革-命演-说,给他们写信,表示热烈支持。之后,在八月五日当天的《北京日报》上写了几百字的批语,即《炮打司令部我的一张大字报》。在关于文化大革命的十六条公布后,他又到中-共中-央所在地的群-众接-待站会见首-都革-命群-众,说:“你们要关-心国-家大-事,要把无-产阶-级文-化大革-命进行到底。”就是以这样鲜明的态度,支持革-命学-生、红-卫-兵小将大造修-正主-义的-反。
一九六七年三月二十九日,原《红旗》杂志搞了一个调查,题为《清华大学工作组在干部问题上执行资-产阶-级反动路线的情-况调查》。清华大学是刘又一次派夫-人王光-美蹲的点,和“桃-园经-验”如出一辙,为害更烈。毛看后,就把题目改为《“打-击一大-片,保-护一小-撮”是资-产阶-级反-动路-线的一个组成部分》,使人们看清文-化大革-命中出现的“打-倒一-切”的无-政-府主-义思潮,根子就是刘的资-产阶-级反-动路-线。由此,毛总结道:“对广大人民群众是保护还是镇-压,是共-产党同国-民-党的根本区别,是无-产阶-级同资-产阶-级的根本区别,是无-产阶-级专-政同资-产阶-级专-政的根本区别。”这三个“根本区别”把对待群众这个重大问题上的态度区分得简洁明了!
自古以来的剥削阶级最怕群众组织起来,所以毛要发动无-产阶-级文化大革命让工农群众按照自己的利益和愿望来重新组-织阶级队伍。改放后,农村的贫下中农协会连名义上的都不要了,工厂的工会也根本不代表工人的利益,工会干部都是官方指定的,帮着官僚和资本家镇压工人,即使有个名义上的选举也充满着作弊。骨子里他们根本就不赞成工农有自己的组-织。就是再搞二、三次,四、五次文化大革-命,还会有人要这样做的。
源自:百韬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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