痛失雅文(小说节选)
一九八一年初夏,他堂弟匆匆赶来,一脸沉郁,也带来一个沉痛的消息。有斌随即失魂落魄,急着要回赶,连事假都要我给他请。送他出寝室,问是什么事,他指了指胸口,说她出事了。我以为他说的是他心脏,不解地追问。我当时不知有斌是指他上衣袋里雅文的照片。有斌无力地摇了摇头,说回头再讲。望着他耷拉的背影消失在东方大埂的一头,一种莫名的担忧袭入我的胸怀。
一个星期后有斌才迟迟返校,但已经是另番样子。
有斌家里出了事,这是无疑的,同学们都来问我,起初我也是一问三不知地摇头。给他请假时,我只道他老爸爸住院了。我知道他老爸在深挖洞、广积粮的时候,作为成为积极分子带头人,在他家那座山坡前挖抗旱渠闪了腰。虽然住院治疗过,但留下后遗症——老腰病常发作。
那个时候通讯落后,公用电话都不好打。有斌的事我是一个星期后,从家里过了周末到校才搞清,他的那个她走了。
那个女人的走,把我们甲班那个一身活力的有斌也带走了。
据说,孔有斌的未婚妻,许雅文,肩扛轴头泵*到他们家门塘上水口打水,不慎脚绊散落一地的塑料花线,一头栽进下水田。百多斤重的泵体砸中其腰,头被埋进泥水里给呛死了。
有斌在日记里写了这件事的具体经过。长歌当哭,他一咏三叹。
最后他悲痛欲绝道,要是在生产队,这些重体力活的事儿都是男劳力做的。一个女孩子家有什么闪失?而生产队时代,也绝不会出现一丘田一架水车在门塘边家家抢水的怪现象。如此说来,我美丽的雅文,是给无助的单干给夺走了年轻的生命啊。
依我当时的肤浅,听他那义愤填膺的话,只当他伤心过度,有些偏激罢了。
一九八一年秋,也就是师三那学年第一学期,有斌比我们迟两周才到校。一个壮实白净的小伙,陌生人一样一改原来的洒脱、自信、沉着。他消瘦,黧黑,沉寂,少语,连笑都是很勉强的一个动作,也不大和我在一起。秋水肆虐时,他常常一个人来到东方埂上,独自面对那一片芦苇发呆。有一次我从他背后慢慢走近,却听他喃喃自语,一片芦苇,大风大浪能扛住,若分散开来,换做单个芦苇,风吹易折,浪起即淹没。
我想到自己生产队正一步步兴旺的时候被突然解散,弄得那些崭新的农机生锈或贱卖,队里刚刚红火的豆腐店、拉面店和养猪场被一夜废弃。又想到本村一个十四岁的堂妹小莲因单干辍学,那个九月在家打棉花药水不幸中毒身亡。我也受了感染一样轻咳了一声,说,这狗日的单干害死了多少人。
有斌回身,紧紧握住了我的手。
(选自自撰小说《同学有斌》)
*轴头泵:上世纪七十年代农村普遍使用的抽水机,水管、水泵、电机一体,体力强的人一个人可以扛走,体力弱的需要两个人扛。小说里这个细节很重要,单干确实在短时间内刺激了劳动积极性,但它是以劳动者超负荷体力支出为代价的,难以持久。——民族复兴网编者注
微信扫一扫,为民族复兴网助力!
微信扫一扫,进入读者交流群
网友评论
共有条评论(查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