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晓诗笺:散文 身影
离家的时候,刚好黄昏。
“记得到家时打个电话回来”,已离家门很远的我,又听到了母亲早已熟悉的叮嘱声。
晚风渐冷,我习惯地寻声回头应了一句。可不想,这一次回头,双脚却再也无法迈动,眼里突然涌起的泪,蓦地潸然而下。
身后,晕黄的夕照里,父亲的身旁,母亲斜倚着大门,一只手在身后撑着身体,另一只手费力地扶住半掩的门,花白的头发,被忽然而过的风带起,凌乱在耳边。。。
此时,斜阳的余辉在冬季的残叶枯枝间散落,慢慢模糊的视线里,两道瘦弱的身影,赫然,就这样定格在了正离我渐远的地方!
极力咽下声音里的颤抖,“知道了”一声之后,急忙,我转过身。一滴泪滴落在拎着行李的手背,一瞬间的刺痛,揪紧了心扉......
每一次回家,都这样匆匆而来又匆匆而去,也从未曾注意留心过父母的身影。一句句反复叼念与嘱咐之间,一切,似乎都都那么理所应当,而又那么司空见惯,也从未曾注意到,身后泪眼模糊中夕阳下的那两道身影,竟会如此苍老,这样单薄!
列车的车窗外,黑褐色的冬树与荒凉的田野在视线里迅速地后退,那枚天际的残阳,在沉沉的暮霭里,被洇染成浓烈的胭脂红。
这时,随身的背包里,忽然传来了手机玲声。
是父亲的声音!在询问了乘坐的车次和车厢的人数之后,突然提醒我看一下背包里带着拉链的暗兜,而且一定要我把包放在自己能看得到的地方。
好奇地拉开拉链,清晰出现在眼前的,竟然是一叠百元钞票,整整齐齐地码放在那里!
鼻翼忽地一阵酸楚,一阵热流立刻哽咽在喉咙,再次涌到眼眶的泪,重又模糊了面前的一切......
当把背包重新放好,才突然想起母亲在我离家之前的话,“家里的事儿,不用你们惦记,你每个月打工挣得少,钱不够的话,再给家里打电话。。。”
夕阳下,家门口父亲母亲的身影,再次在被泪水浸湿的眼前停伫,那片冬季黄昏的阳光,也在泪光里慢慢变得潮湿。。。
一家小小的花卉公司和租来的一间店面,就是父亲母亲全部的家当。收入不是十分太好,但每天却很忙碌。尤其是到外地进货时,父亲要在夜里走,通宵不能睡。冬季的冷,在后半夜会变得更为凛冽,整个人都会一直处在冬寒与睡意的撕扯中——那种身心极度的疲惫不堪回想!
而三年前就患腰脱的母亲,这时候就在家守着店。 母亲患病的双腿,即便在平地上走,步子也会很慢很艰难,甚至,脚下硌着一粒石子,都无法察觉,不经意的一处两处地面的不平,都有摔倒的可能。站立时,必须靠着或者扶着,才能把身体稳定下来。就是这样的病痛,母亲却在得病两个月之后,得知我要回家时,不得不向我提及。
记得那天,看到母亲在院子里非常缓慢非常吃力地迎过来,刚下车的我,立刻呆在了原地!前一天晚上电话里轻描淡写说着的“我的腿有点儿麻,不过没事”——看到的竟然是这样的结果!而上一次回家,母亲还在手脚麻利地忙前忙后,可这次,竟连转一次身都要扶着身后的墙面!
心,不觉陡然下沉,大脑,开始空白。。。我急忙走上去,扶住母亲,可她却笑道,“没事,自己扶着走,会知道轻重。”
面前,母亲一步一步斜着身体,倒换着双脚吃力而缓慢地走上楼梯,一步,两步,三步。。。每一步,如同踩在我的心上!
直直地站在后面的我,一阵沉沉的心痛,一阵沉沉的不知所措......
从那以后,我回家的次数,比以前多了起来,但不在她和父亲身边的日子,依旧很多。每次回家,遇到店里忙的时候,母亲抬挪着已很吃力的双腿,在顾客之间移动着,这时,微微摇晃并已微驼的背影,就如一粒针芒,刺痛心上。当抢下她手里拎着的为盆花浇水的水桶时,一阵阵心疼与对自己无能为力的自责交织成一张无法呼吸的网,这一生,我将如何来回报她和父亲!
在多次嗔怪母亲不要再这样勉强自己的时候,而她竟然说道,“是想着为你们多积攒一点儿。。。”
夜幕覆盖了白昼的喧嚣,沉沉的夜色里,当走下列车回到我居留的这座城市,再没有了任何顾忌的两行热泪,顿时簌簌而下。
眼前,父亲母亲夕阳下那道疲惫与沧桑却渐渐如山一样的身影,就这样一点点在泪光中清晰,一点点遮了整个天空.....
夜风,清醒了纷乱的思绪,带着这两道身影,这一路,我必将风雨兼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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