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天明：“反腐是我心底的一声呐喊”

　　原创： 蔡琳 钟黎明

　　现年76岁的陆天明，曾与周梅森、张平一起被称为“中国反腐小说三剑客”，他编剧的反腐题材电视剧《苍天在上》曾创造了39%的收视率。

　　日前，反腐败导刊记者在北京朝阳区的工作室里见到了陆天明，听他谈反腐，谈文学。

陆天明，1943年出生，中国内地作家、编剧，曾获得中国百佳电视艺术工作者、全国最佳编剧等称号。主要作品：《苍天在上》《大雪无痕》《高纬度战栗》《省委书记》《命运》《幸存者》等。

最初为什么写反腐小说？

陆天明：“反腐是我心底的一声呐喊”

　　谈起反腐题材的创作，陆天明将回忆的时钟拨回到了上世纪80年代。　　

　　“当时，带着‘粉碎四人帮’的喜悦，我们国家和人民迎来了一个崭新的发展时期，社会思想解放、经济建设如火如荼，所有人都憧憬一个美好的未来。然而没几年之后，‘腐败’这个字眼却慢慢出现在了人们的生活里。”在陆天明的回忆里，“腐败”“贪官”在那个时代是尤其让人怒不可遏的现象，“我们刚刚迎来了改革开放的春天，怎么能让这些蛀虫毁掉呢？”反腐，也由此成为陆天明“心底的一声呐喊”。　　

　　陆天明写反腐题材的起点，是《苍天在上》。　　

　　1990年，北京电视台的电视剧《渴望》播得“万人空巷”，央视急于拍一部现实题材的电视剧，这个任务交给了“在文学圈中已经小有名气”的陆天明。　　

　　陆天明选择了“当时街头巷尾都在议论”的反腐题材。　　

　　“那不是一般的议论，真是沸沸扬扬，下班回家大家都在议论自己单位发生的腐败，你单位一个科长出了什么事了，我单位一个组长出了什么事了。就像后来上海老百姓议论楼市和股票那样起劲。”　　

　　“到底写什么？我想写什么都不如直接‘白刀子进红刀子出’，直接捅上老百姓关注的一个痛点、热点。”陆天明说。　　

　　领导问，说说“你”的人物、故事和情节的大致走向吧。陆天明回答，现在还没人物没故事，更没有走向，只想到了一个名字——苍天在上。这在陆天明写作生涯中是绝无仅有的事。当时就是想呐喊一声：“苍天啊，中国这大好局面千万不能坏在腐败者手里！”　　　　5个多月后，陆天明拿出了几十万字的《苍天在上》剧本。虽然电视剧《苍天在上》的开拍、审片经历了不少波折，但最终39%的收视率让这位年轻作家一炮而红。直至今天，仍没有电视剧的收视率超过它，《甄嬛传》《延禧攻略》也不例外。　　　

　　“最让我难忘的是当时广大读者与观众的支持。那时，我会收到很多读者的来信，他们对作品的期待、热爱和赞扬，使我获得了巨大的力量和勇气。反腐作品是一种精神力量。我们写反腐也是为了要鼓舞人民的斗志，让大家看到还有很多人在为反腐事业而努力着。”　　　　当年陆天明心底的那声呐喊，终于借《苍天在上》吼出来了。

图为《苍天在上》剧照

党员干部为什么会腐败？

陆天明：“腐败的产生离不开温床”

　　按照陆天明的说法，“腐败绝不仅仅是个人品质问题”。他认为，“没有人生下来就腐败，腐败分子往往是环境造就的，当然，他个人肯定也有问题。但我们的社会的确有产生腐败的温床，没有这个温床，这个腐败的种子它发不出芽来”。　　

　　陆天明写反腐，并非是为了赶潮流。“当年《苍天在上》电视剧播出后，非常火，但整整隔了5年我才又拿起笔，创作了《大雪无痕》。我不会草率动笔，我必须对反腐有了新的认识，才会动笔。”　

　　如果说《苍天在上》只是发出一声震耳欲聋的呐喊，陆天明想表达的还只是对腐败的愤怒，“我的认识是‘腐败的官员天生都是坏蛋’，所以小说中的反面人物罪大恶极，人人喊打”；而在之后的两部作品《省委书记》和《大雪无痕》，他开始投入新的深层次的思考，倾诉了自己深沉的反思与忧虑，“历朝历代都有腐败现象。腐败是如何产生的，怎样才能反腐”。　　

　　“腐败分子都是坏人”，但“有转变的过程”。陆天明分析道，“毕竟被提拔的都是大学毕业生，政治上比较过硬，刚开始无疑都是能干、有作为才提拔起来的。腐败的产生，个人的变质，有个人的原因，但更重要的是因为体制的不完善。”　

　　　陆天明的思考不止于此。　　

　　“当官会面临太大的诱惑，而如果没有人民的监督往往会造成‘永远正确，可以为所欲为’的幻觉。”在他2005年推出的小说《高纬度战栗》中，作家进一步发问：是什么为腐败推波助澜？它滋生的温床什么？“腐败的产生，固然有个人和体制的原因，还有一个不容忽视的原因，就是你我他这些普通民众，为他们提供了腐败的温床。”　　

　　在《高纬度战栗》中，陆天明并没有把写作的重点放在腐败与反腐败的清浊斗争上，也没有放在对腐败这一官员溃烂过程的揭示上，而是放在了对人的灵魂深度的深度透视上，放在对人心、人性的深刻描写上。“为什么中国从古代开始就会有腐败现象，严刑峻法都难以遏制？我们所有人都要想一想，扪心自问一下，面对腐败现象，我们有没有不由自主的后退，避让？”　　

　　如何破除这个滋养了腐败分子的温床？陆天明的看法是：还是要依靠人民群众。“我一直在思考，在中国体制下的反腐斗争中，群众的作用在哪里？有多大？我特别关注这几年的微博反腐、网络反腐这样的反腐新形式，以及种种腐败新形式。我想中国体制下的反腐要想成功，必须要在制度反腐的基础上，充分发挥群众反腐的作用。”

图为《大雪无痕》剧照

怎样才能铲除滋养腐败的温床？

　　陆天明：“我们应该找寻新时代的精神根基”

　　说到滋养腐败的温床，陆天明谈到了社会的精神根基。“现在的观众，包括青年观众，他们也在探索思考国家、民族和人类的命运；他们有头脑、负责任地在这个大地上存在着。“他们并不需要被人糊弄，被娱乐，他们并不希望生活在无聊的娱乐中间，他们很清楚中国怎么才能更好。而艺术怎么承担起这个责任？”　

　　作为文艺工作者，陆天明一直坚持文学要和社会、和人民生活、和时代紧密地结合起来。“文艺作品应该是从心里冒出来的，作家并非不能强调自我，但基础是对生活的理解，更应该背负一定的社会责任。”陆天明表达道。　　

　　与反腐题材一样，陆天明一直在努力在作品中赋予时代精神的力量。“严格来说，我只写了‘三部半’的反腐题材作品，《省委书记》算半部。现在我正为电视剧《大桥》写剧本，故事围绕港珠澳大桥的建筑历程展开，讲一群来自五湖四海的青年才俊抛弃名利，背水一战，打造一座超越世界桥梁的高峰的故事。”　　

　　反腐事业也好，其他事业也好，都离不开一个全社会共通的价值观，一个驱恶向善的共同价值追求，让所有人积极参与国家民族的变革，担负起他们应担负的历史使命。如同陆天明在他的新作“中国三部曲”之一的《幸存者》中所想表达的：我要替我们这些人说话，替我们这一代人说话。我要说清楚我们这一些从革命时代走过来的人活下去的理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