戈壁童年

插图：王瑞绘

 

　　我出生在一个军人家庭，在戈壁军营里长大。

　　春暖花开的季节，营区里看不到一点绿色。妖魔一样的沙尘暴，往往能持续半个多月。通常，爸爸妈妈去上班，只有姥姥陪伴着我。姥姥不让我出门，我就坐在窗台上看外面。窗外红褐色的天，风沙肆虐，树干被风吹得几乎折断，姥姥能从我的屁股底下抓出一把细沙。姥姥眼睛近视，屋子里光线也不好，她熬绿豆粥的时候总会不小心掉在地上几颗绿豆，被我看到了，竟然成了我的玩具。你猜我是怎么开心地玩儿一整天的?我趴在地上吹绿豆，开始只吹一颗，从厨房吹到卧室，再从卧室吹到客厅，再把两颗三颗四颗五颗绿豆摆放整齐一起吹，看看到底能吹多远的距离。那天我不哭不闹，认真地玩儿绿豆，姥姥做饭间隙还给我做小布鞋。她会在我的鞋子上缝一个小铃铛。姥姥说我跑得太快，她眼睛不好，但听到铃铛声就知道我在哪里了。每次从老家回来，姥姥不是带点棉布，就是带点种子。她把菜种子送给了种植班的叔叔们，可是，眼看着发出了一排排鹅黄色的嫩芽，结果一股寒流来了，菜苗全给冻死了。

　　妈妈负责新闻宣传，她的工作忙忙碌碌。姥姥不在的时候，妈妈只能把我带在身边。有一次，妈妈带我去驻训场。妈妈走一路拍一路。叔叔们时而大步向前走，时而快跑，他们黝黑的皮肤挂着汗珠，眼睛坚毅且炯炯有神。午餐是羊汤和手抓羊肉，叔叔们盘腿坐在软软的沙子上狼吞虎咽地吃着，香喷喷的羊肉味儿四处飘散。午餐后，叔叔们一边用地上的沙子“洗手”，一边欣赏着单位里文艺小分队自编自导的“三句半”、双簧。我不清楚那么简陋的节目有什么笑点，叔叔们竟然能乐得前仰后合，但他们淳朴真挚的笑永远留在我的心底。还有一次，我跟随妈妈参加某项试验保障任务。试验成功的那一刻，现场的叔叔阿姨们一个个激动地把帽子扔向天空，又伸出双手接着;几个人相互拥抱在一起，紧握拳头砸向空中;一位叔叔眼里闪动着泪花，可他却说“沙子进到眼睛里了”。我明白，他们为了那一刻的成功，付出了太多的艰辛和汗水……站在旁边的我不自觉地为他们鼓起掌来。那一刻，我也为我的祖国感到自豪。

　　还有一次，太阳晒在身上火辣辣的，我和我的小狗柔柔跟随妈妈来到一个基层连队采访，却被连队门外发生的一幕吸引过去：门外的榆树被几只骆驼给包围了!几百里很难见到绿色，骆驼们不顾一切地拽着榆树叶子，快速地往嘴巴里裹。当时流传着这样一句话：“在戈壁滩养活一棵树比成功发射一枚导弹都困难。”我和妈妈转身在花坛里找了根棍子，试图将骆驼赶走，柔柔也在一旁“汪汪”叫个不停。我们努力了半天，骆驼才很不情愿地离开……那天结束后，妈妈为了奖励我跟柔柔，陪着我们在戈壁滩捡了很长时间的石头。蜥蜴在脚边窜来窜去，钻进梭梭丛中，那些奇形怪状的石头，至今我还摆在我的写字桌上。其中，有一块石头，样子像中国地图，我给它取名叫“雄鸡傲立”。

　　在那样的环境里，虽然生活闭塞，可我从身边的无数人身上看不到半点懈怠。我总听姥姥跟妈妈说：“千万别因为有了孩子就影响工作啊，保持良好的状态。”其实那个时候姥姥身体很不好，但一直那么支持妈妈的工作。

　　无论走到哪里，我都不会忘记我是军人的后代，更不会忘记我在戈壁生活的点点滴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