姚忠泰长篇自叙《一路跋涉》连载(十六)
十六、正式参加工作
哥哥参军离家走后不久的一个星期六,我从供销合作联社里面得到通知,下个星期一就可以去中药材公司报到,正式参加工作。在那之前,我曾通过了县劳动局举行的语文数学文化考试。记忆之中,我的那次成绩在考生里面略微偏上。那次考试只是社会青年就业之前的例行程序,没有什么实质意义,成绩好的平民子女多半还是只能进工厂内干力气活,成绩差的官员子女照样可以进入行政事业包括党政部门。我因学业受挫,只想着能够参加工作养活自己,对于职业要求,根本没有条件过多思考。能够进入供销联社管辖的中药材公司,我已算是比较幸运。
(那次就业考试通过以后劳动局一位工作人员让我交上了高中毕业证书,我不知是什么原因。由于那位工作人员是父亲以前的同事,是值得信任的人。之后,我就再也没有看到自己的那个高中毕业证书,当然,我也不便打听。说心里话,我非常希望看到那个高中毕业证。不知我的那个高中毕业证还在不在,也可能被损毁了。)
想到自己可以参加工作,正式成为工人,自食其力,我心里很高兴。有了工作就意味着有了经济收入,以后不用成天待在家里吃闲饭,而是可以养活自己,能替家里父母分担一点经济责任了。我很喜欢,用手指数着日子。少年的心,总是那么单纯。
1985年12月19日,我开始到县中药材公司批发部中药材仓库上班。起初的两天里,可能是非常兴奋好奇的原因,我没有什么太多不好的想法,只是觉得干的活儿有点累和脏。挣钱,必须付出代价。同事们告诉我,过些日子就会逐步习惯的。他们都是过来人,说话应该是有一点道理的。
在批发部里,有一位四十出头的高个子中年妇女(平常我称呼她“谢姨”),住在我家楼上的邻居,是头年随同她的丈夫从辽宁部队里面回来的。(谢姨的丈夫姓刘,身材高大五官端正可惜文化较低,转业以前是部队的一名副团长,那年国家裁军一百万,正好他的远房表侄就是那位县供销联社新主任,他就暂时转业到了供销联社内,担任副主任。他们夫妇俩都是奓山人,有一位十三四岁的聪明俊俏的女儿和一位十一二岁的活泼可爱的儿子。从部队回来之后,谢姨进入供销联社幼儿园里工作了几个月,接着调入中药材公司批发部担任中成药开票员,过了半年我成为她的同事。那段时间几乎每天上下班,我都和谢姨同行,多半是各人骑着一辆自行车,有时干脆走步往返。下班以后谢姨顺路买菜,我会主动伸手帮着提菜。)
中药材批发部仓库占地面积三千平米,一半是场地一半分做两处库房。中药材库房占地面积一千平米,南北朝向;而中成药库房五百平米,东西朝向。
中药材仓库是一栋两层的大楼房,一楼存放整麻袋的中药材,二楼摆放整木箱的中药材饮片。从外面进货回来必须卸车,从仓库里面发货出去必须装车,这些搬运事情,多由职工们做。中药材仓库人员日常工作,主要是保管并且分类发售中药材,而中药材多半是木本植物、矿石类等,整麻袋整麻袋地捆装着,需要人工堆码,需要人工制成饮片、炮炙、晾晒,需要装箱,需要登记称出,撒药杀虫,扫地……诸如此类许多零碎的事情要做。最初令我不愉快的,是与我同在中药材仓库里上班的那位小组长朱某,身体结实,年纪三十出头,初中文化,干活时因为喊不动别人,见我是新来的,就总是喊我单独去同他一起做事,不管我愿意与否。其实,我很不愿意与他相处。说实在话,我并不是怕累嫌脏,而是很厌烦他。其实,他也知道别人都不喜欢他。有一天的下午,他又单独喊我同他一起往外发货,我不乐意,慢到了一会儿,他心里非常不高兴。恰巧当时公司经理安某来到仓库内检查工作,那位小组长便点头哈腰地迎上前去,说道:“安经理,您来评论一下。作为组长,我自己是应该带头干活,然而大家不肯合作,特别是这个新来的青年人,像个少爷,好声接连好声喊他也不答应,工作真难做啊……”安经理听罢小组长的诉苦,小声答道:“你是仓库里面负责的人,不仅要干活时吃苦在前,还要注意领导工作方法,团结群众……”安经理说完话,就笑着走到了群众中间。有一位五旬同事望着那位小组长朱某假装走开去单独忙碌的模样,嘴巴不禁嘀咕:“他那个人虚伪自私,谁见了也厌恶……”被人厌恶,是一件可耻的事情。
必须承认,我自己也有缺点,即一旦厌烦某人,就非常难改变态度。对那位小组长朱某,我很厌烦,每日同他一起做事,我很苦恼。两月之后的一天下午,我又与朱某发生了激烈的冲突,这天我依旧提前到单位,住在那里的他接连喊我单独和他合作做事,我不愿意,他就指桑骂槐东扯西拉,我也不理但是心里有气。一气之下,我找到批发部负责人胡某,请批发部负责人考虑,把我调到中成药仓库工作。批发部负责人知道我与中药材仓库小组长朱某很不融洽,而且各自江山易改本性难移,时间久了也不利于工作,正好中成药仓库内需要一个细心的记账员,而且中成药仓库几乎都是女职工,平日里缺少力气堆码中成药,需要一个力气较大的男职工。这样就把我调到了中成药仓库,既干保管又做记账工作。我很高兴,以为能够减少烦恼。
中成药仓库日常工作程序与中药材仓库基本相似,只是稍微干净一点,但是货物入库堆码必须很细心,否则就会造成药品垮塌破损。中成药仓库里除了小组长吴某是一个小块头男职工,其余都是中年女职工,我到了后,堆码药品之类重活,多半落到我的身上。出力干活不算什么大难事,怄气可是内伤。中成药仓库内有一个四十出头的中年妇女冯某本来已经非常爱占便宜,更由于他的丈夫是县工商局副局长,她便妄自尊大,不把同事放在眼里,别人习惯忍声吞气,我可不愿。她对于我这种初出茅庐的书呆子,更是白眼。每逢进出药品,她都站着,吆喝我用力多干,过后她还在女同事们面前说三道四挑是拨非,其实她很少干活。对于她的无理,大多数同事听之任之,而我不是这样,觉得不能姑息放纵。一天上午,她又闲得无聊,信口说我太不懂事,是一个不能办大事的窝蘘废。我禁不住站了起来,指责她不知道尊重别人。由于丢了面子,她气冲冲扬起巴掌扇过来,我让过了,没有被她打中。我转过身一推,她就借机故意倒在地上边哭边骂……
接着,冯某找到了公司里面的安经理,大诉自己委屈,添油加醋污蔑我动手打人,属于违法犯罪,必须送进牢里关押起来。她的为人,大家看得清清楚楚。
安经理答复道,青年人单纯社会知识欠缺,应该受到批评教育,老同志做事情不能过分,得理不饶人。冯某大叫不服气,并且闹到了供销联社机关,被分管领导人袁某婉转劝告后,她又找到我的家里准备大闹。幸好当时只有我在家里,为了息事宁人,我递了茶水并且表示对不起,她才转头离开。如果我不及时作出让步,她会撒泼。我不能拖累父母,否则我会非常难受。还有一种可能,我被迫进行反抗,一旦我的反抗爆发出来,就会闹得不可开交。
安经理批评了我,同时也没有迁就那位中年妇女冯某。(那位妇女冯某退休以后没过几年,就因病治疗无效而去世。)安经理很公正,正因如此他被有关人员挤走。他被挤走以后,中药材公司再也没有哪位和他一样公正的经理,相反,一个比一个贪得无厌私心重。
为了避免激化矛盾,批发部负责人胡某把我又调回了中药材仓库。为了吃饭,我服从了安排。只有在反反复复磕磕碰碰的磨炼中,我才得以走向成熟。
那是1986年的春季,我已参加工作半年。工作半年以来,我养活了自己也增加了烦恼,心想这不是我需要的合适工作,如果考上大学就不会这样不顺。我太书生意气,不谙世事。总之,我的痛苦心绪有增无减。
一天下午,因为在单位中药材仓库里又与那位小组长朱某发生冲突,回到家里后,我把经过告诉了父亲。父亲没有多吭声,只说日常矛盾难免。我提出了,让父亲去找他的老下级柏林供销社主任徐某,把我调到柏林供销社那里上班。父亲觉得我太幼稚,随即发了脾气,斥责我动不动就心血来潮,情绪冲动。见我还要犟嘴,父亲说道:“如果考上大学,工作专业多半能够对口,相对而言,你在工作上面有所寄托,工作好了,后面问题可以迎刃而解。当初我们让你上学读书考大学,你偏不听。不去上学读书,结果没有考上大学。如今你只能这样下去,不能凡事由着自己。你想调到柏林供销社,也不是立即说去就能立即去的,况且那是离家在下面基层,你更难以适应环境。矛盾到处都有,关键在于正确处理。你的这一份工作,还是我下了苦功夫争取过来的。你年轻不懂事,我们这些父母真是很不容易啊……”父亲说不下去,走出家门,他可能是要到我的大姑妈家里去倾吐内心的苦闷。刚才母亲一直旁听着我与父亲的对话,也忍不住唉声叹气……
可怜天下父母心,孩子总是任性而为。我猛然记起来了,当年在柏林供销社里面,身为主任的父亲,不时受到那位副主任项某的分庭抗礼;父亲调进供销联社机关里,又受到供销联社新主任吴某的压制,如果不是父亲德高望重,根本不能站住脚。父亲,里外做人都难。母亲,无时无刻不是在为儿女们牵肠挂肚着。
我望着父亲佝偻的背影,母亲花白的头发,二老都才五十出头,就显得格外苍老衰弱。我禁不住鼻子发酸,差点哭出声来。
我已知道,对于我的工作父母无能为力。我自己没有别的办法,只能面对现实,安心在中药材仓库里面上班,努力奋斗。
过了几天以后,母亲悄悄告诉我:头年的那一天,我坚决拒绝去上学,并且申明自己的脑子坏了,父亲听罢,心里难受极了,彻夜难眠,辗转反侧没有合眼。一天之间,仿佛加速苍老了许多,不停地叹息,感觉活着太累,无可奈何。如果希望破灭,人就真是生不如死。往昔,特别是在家乡岁月,我曾经是父母的骄傲,家庭未来的希望。那时候,我被父亲带到他工作的地方去度寒暑假期,每当我依照指教,喊别人“叔叔”“阿姨”而受到大家夸赞时,父亲总是流露出无比欣慰,他相信自己的将来长大以后,必定有所出息……
春末的一天黄昏,我出门外出踏青去了,夜晚回到家里,听说有人来找过我。
详情是这样的:刚近黄昏,县公安局雷股长和人事局某办事员一起来到我家,说是曾经在劳动局档案库看见我高考之前填过志愿进公安局,眼下公安局即将成立交通队,可以考虑来录取我。他们之所以过来登门造访,是为了面测并且征求我本人的意见。恰巧当时我不在家里,父亲也出去了。母亲是一个农村妇女,没有见过世面,经常在生人面前说不出话来,看见这次公安人员上门来了,以为我在外面犯了案子。母亲当初很紧张,听了来人介绍以后才稍微放了心。两位工作人员没有能够见到我,就告辞离开了。
父亲和我先后回到家里,听了母亲描述以后都觉得那是一个调动工作的好机会。中药材公司是企业,而交通队是国家事业单位,相对而言,交通队里面工作比较可靠有发展的机会。
次日早晨,我到单位请了事假,转身回家跟随父亲去县公安局,得知那位雷股长已经带着十几个青年人去汉口同济医院体检去了。我随父亲回身赶往客运站,乘公共汽车赶往汉阳再转车抵达汉口同济医院。见到那位雷股长以后,我也参加了体检,经过体检,我的身体没有什么问题。
然而,我没能进入公安局交通队,因为县里官员子弟很多不学无术没有就业,公安局只好进行了内招。这种情况比较正常,没有必要大惊小怪。没有去成公安局交通队,我感到不值得遗憾,心想那份职业不一定适合自己,况且自己上班时间已经不短,也许再不需要很长时间,就能得到单位重用。青年人就是太天真,不知道世事多复杂。如果想要有所作为,必须具备各种内外条件。
没有去成公安局交通队,我就继续在中药材仓库里面上班。那段时间由于多愁善感自作多情,美丽的同龄女青年歌星朱晓琳,曾经是我的梦中情人,她的那盘磁带《妈妈的吻》,被我每天认真欣赏。那时所用的录音机,是我的大姐买回的。另外,我比较喜欢学唱侯德健作词作曲程琳演唱的台湾校园抒情歌曲。每当夜幕降临的时候,我就在家里自己的小房间内坐着收看电视连续剧,大脑里面印象比较深刻的,有张甲田刘娜主演的《铁道游击队》、杨静张黎明主演的《烽火侨女》……
那一年里,稍微能够给父母一点安慰的是,我的大姐,已有了男朋友,是海军南海舰队的一名指导员,英姿勃勃,出生于汉阳县高庙乡独山村,是我们的同乡。夏末,大姐带着男朋友回家,见面以后,全家都很满意。年底,大姐出嫁。那时大姐夫仍然在南海舰队服役,大姐留在汉口上班。大姐自幼懂得生活艰辛和人情世故,孝敬父母,出嫁时没有像一般女孩那样哭泣,而是平静地告别父母,走出家门,就像当年为了替父母分忧,勇敢承担家庭责任。大姐是我们家里的功臣,理所应当永远受到我们尊重。(感谢大姐,一辈子忍辱负重。)
在单位里上班期间,我虽然经常与个别同事发生矛盾,但是还不至于讨厌,相反,有些同事还比较喜欢我,觉得我像文艺作品中的白面书生很有个性,他们知道我本质不坏,只是自尊敏感脆弱天真无邪。中药材仓库工作时忙时闲,闲的时候,同事们喜欢和我讨论日常电视连续剧的故事情节,有些妇女还让我骑车帮着去附近煤气站里灌气以便下班时带回家烧火做饭用,甚至还有家住中药材批发部仓库院子内的同事让我帮着带小孩。那时我表面在中药材批发部仓库内上班,心里却有自己的人生梦想。有梦想的人生,绝对不会是非常的寂寞。
(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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