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凰那条小街【微小说】

 

　　前年回家过年，家乡的天气出奇地冷，天空中飘着雨夹雪。我整天围在火坑边上，一动也懒得动。大年初三早上，刚吃过早餐，徐静雪来电话说，在家无聊，一起出去凤凰转转。凤凰，一直想去，总没机会，我立即答应了。

　　行李还没收拾完，徐静雪徐静筠姐妹俩的车就在村口的广场上叫了。坐着徐氏姐妹开的“过山车”，用了三个半小时，顺利到达凤凰。

　　春节的凤凰，到处是节日的盛装，煞是热闹。徐氏姐妹说，春节来凤凰玩，是最佳时机，热闹!好玩!

　　跟女人旅游，就两大要务：购物，拍照。购物，我负责拎袋。拍照，我负责摁快门。折腾了一天半，她们才良心发现，问我有没有什么事情需要去做的。她们这么一问，我才想起，还真有件事情。

　　对!昨晚上去逛街，路过一条寂静的小街，发现街边的一个小摊上，有一尊非常精美的毛主席半身塑像，是青铜的,心里一直惦记着。

　　徐氏姐妹拉起我，说那赶紧啊，搞定后，咱们好回去啦!

　　我们很快找到那条僻静的街道上的那个小摊。这里人流量极少，很不适合摆摊做生意。摊主是一位白发老婆婆。衣服穿得很单薄，身子蜷缩成一团，在零度左右的气温中坚守这个摊子，显然不是件容易的事。

　　见有生意来了，老婆婆抬起头来，发现了我，说：“这主席像你要是喜欢，就给你，好吧?200块，钱不多!”我双手捧起这尊主席像，发现，这尊塑像工艺非常精致，不仅形似，而且非常传神，比我在淘宝店浏览过的许多塑像逼真得多。

　　我放下塑像，掏钱准备买单，这时，一双手飞快地拿走了塑像。抬头一看，是一个十五六岁的小姑娘。小姑娘抱起塑像就想要跑开。被老婆婆死死拽住：“往哪跑?你这死丫头!给我放下!”

　　“不!偏不!这是爷爷的!爷爷说了不让你拿来卖，你为哪样又偷出来卖?”小姑娘很倔，没有半点要让步的样子。

　　“你以为我愿意卖啊!不卖，你吃哪样?”老婆婆伸手抹起眼泪来。小姑娘趁机挣脱老婆婆的手，撒腿就跑得没影了。

　　“不好意思，你等一下!”老婆婆颤颤兢兢地起身对我说了一声，就尾随小姑娘而去。

　　不一会，老婆婆回来了。她走近了对我说：“你跟我来一下!”我还没想明白这是怎么回事，就跟她而去。走进一个窄巷，拐了两次弯，进了一个阴暗的小门。再进一道门，就看见床上躺一个人。一个干瘪的老人。

　　老人见了我，问：“你为哪样要买我的这个主席铜像呢?”

　　“崇敬主席，热爱主席，我一直想有一尊非常生动传神的主席塑像……”我如实回答。

　　“那你热爱主席什么呢?”老人又进一步追问。

　　“他的思想，他的立场……”我小心的数着。

　　“好了，我知道了!我这尊塑像不卖……”老人费劲地咳了几下后说：“送你了!”

　　“送我?那怎么行?我不能白要你的!”老人的话令我十分意外。

　　“年轻人，我说送你就是送你!放心，我不会送错人的!”老人吃力地摆摆手。小姑娘，老婆婆直直地站在一旁，望望我，望望床上躺着的老人，想说什么，又没说出来。

　　从老人坚定的表情里，我知道我不能再推辞。照老人的意思，小姑娘将塑像用一块洁白的毛巾包好，装进那精致而陈旧的盒子里，递给我。

　　再三辞别老人，小姑娘和老婆婆送我到门口，老婆婆告诉我，这尊主席像，是老人当年做公社干部时，单位分配给他的。几十年来，无比珍视。她知道这对他有多重要。要不是家里生活拮据，她是无论如何也舍不得动他这心爱宝贝的。我听得鼻子酸酸的。塞了300块钱给小姑娘，小姑娘一个劲往一旁闪，不肯要。老婆婆看出了我的执着，就对小姑娘说：“拿着吧!别告诉你爷爷。”

　　我摘下胸前一枚随身佩戴的主席像章，抓起小姑娘冰冷的手，放在她手心，对她说：“这个，你拿着，给爷爷做个纪念。”说完，转身离开。

　　怀抱着塑像，像呵护一种沉重的信托，走到街角转弯处，一阵寒风扑来，令我寒颤不已。我下意识回头望去，祖孙俩仍立在寒风中望向这边，钢刀似的风吹着她们的衣服旗帜般飘扬，那一老一少的两双眼睛，如深邃的夜空中的星辰，至今照耀着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