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连载:《黑与白》第一部卷一第三章(下)

作者:刘继明 发布时间:2024-09-07 10:30:50 来源:《黑与白》读书会 字体:   |    |  

第一部  卷 一

第三章

 

  3. 坦白从宽

  两个少年威风凛凛地押着宗天一,穿过两边都是砖坯的厂区大道,向厂部走去。大道两边堆满了碎砖瓦,在惨白的电灯照射下,斑斑驳驳,像一片片废墟。不时有交接班的工人从旁边经过,投过来诧异的目光。有人问:“王成,你抓的这是谁啊?”

  “他偷厂里的东西,被我捉住啦!”叫王成的少年仰起脖子高声答道,那副得意的神气,像电影里抓了俘虏的小八路。仿佛为了显示威风,他故意用弹壳手枪顶住宗天一的腰,大声命令:“走快点,别给我耍花招,想逃跑!”

  宗天一辩解道:“我没想逃跑。”

  “老实一点,不许狡辩!”宗天一的后腰又被弹壳手枪顶了一下,这回用力更大,他感到一阵疼痛,哎哟叫唤了一声。

  这当儿,另一个少年说:“王成,你这是虐待俘虏,我要向你爸爸报告!”

  “巴东,你要是打小报告,下次考试我就不给你抄,厂里执行任务也不让你参加了!”王成警告道。

  叫巴东的少年一听,立刻怂了,但还是不甘心地顶了一句:“你就会威胁人,你比你爸还霸道……”

  王成听了这句话,警惕地追问:“这话谁说的,是你爸说的吗?”

  巴东支吾道:“不是我爸,是我说的。”

  王成盯着巴东,满脸不相信的神情,撇撇嘴:“我知道你爸经常在厂里说我爸的坏话!”

  “哼,你这是污蔑,我爸从来没说过你爸的坏话!”巴东大声抗议道。

  王成见巴东急红眼的样子,就嘻嘻一笑,“我爸说,要团结不要分裂,要光明正大,不要搞阴谋诡计,我不跟你争啦!”

  “这是毛主席语录!你敢说是你爸说的?”

  ……

  王成的脸微黑,大大的脑门,两只眼睛黑亮黑亮的,总是在思考什么问题似的;巴东呢,皮肤白皙,长得十分英俊,眼珠子总是滴溜溜转个不停,透出一股精明和狡黠劲儿。

  两个少年你一言我一语地争吵着,将宗天一押到了厂部办公室。办公室不大,中间有一张大桌子,四周摆放着几把藤椅和条凳。正面墙壁中央有两幅领袖像,一幅是毛主席,一幅是华主席,领袖像上面是一行大字标语:“继承毛主席遗志,抓纲治国,大干快上,为建设四个现代化努力奋斗!”

  宗天一被推进了办公室,王成用命令的口气对他说:“你先写好交代,不许撒谎。我爸说过,坦白从宽,抗拒从严!”说着,从桌子上拿过一张纸和一支圆珠笔递给了他,接着又吩咐巴东道:“你在门口站岗,别让他跑了,我去叫我爸来。”

  “是,中队长同志!”巴东握着红缨枪,站在门口昂首挺胸地应道,还学着电影里的小八路向王成打了个立正。王成满意地伸出小拳头朝巴东胸前轻轻捶了一下,飞也似地跑出了厂部办公室。

  宗天一盯着那张白纸,不知写什么。其实他在学校语文成绩一直很好,每次老师布置作文,他总是第一个交卷,但现在,他脑子一片空白,一个字也写不出来。他不知道自己会受到什么样的处理。听说被砖瓦厂抓住后轻则要接受劳动处罚,情节严重的还要扭送派出所,说不定还要游街。以前有人盗窃集体财产被抓住后,总要在邳镇上游街批斗的。他仿佛看见自己五花大绑,头上戴着纸糊的高帽子,被人押着在街上游街,许多人指着他的脊梁骨愤怒地斥骂:“宗天一,你这个小偷!你爸爸是大流氓,你是小流氓!……”他仰起头,望着墙上的毛主席和华主席像在白炽灯的照射下显得很慈祥。他暗暗祷告:“毛主席华主席啊,我错了,我不该偷集体的财产,你们原谅我吧,千万不要让我去游街,那样我在邳镇上就抬不起头来啦!”他在心里喊了两遍“毛主席万岁!”他忘记毛主席已经去世了。后来,他把目光投向站在门口的巴东身上,眼珠子滴溜溜转了几下,灵机一动,忽然放下圆珠笔,捂着肚子哎哟哎哟地叫起来。

  巴东瞪了他一眼说:“你叫唤什么?”

  “我肚子痛,我要去拉屎……”宗天一装出一副痛苦的样子说,“快点,要不我就拉到裤子里啦!”

  “电影里的汉奸被八路军抓住后,总爱用这招逃跑。”巴东瞅着他“扑哧”笑了,“你想骗我?门儿都没有!”

  宗天一见自己的计谋这么快就被识破,有些不甘心,又心生一计:“你这个小兄弟,论个儿也不比他——刚才那个小家伙叫啥来着?王成……他干嘛总是欺负你?你是不是怕他?”

  “谁怕他?你说我怕他?”巴东梗着脖子,将手里的红缨枪对着宗天一,“你再说,我可对你不客气啦!”

  那杆红缨枪的枪尖是木头做的,涂了一层白漆,一看就是假的。宗天一觉得更有信心了,“你要是真不怕,就把我放了!”

  巴东听了,放下红缨枪,像泄了气的皮球。“这我可不敢,要是让他爸知道了,那可不得了。”

  “他爸是啥人,你这么怕他?”

  “他爸是厂长。厂里的所有人都归他管,我爸是副厂长也要归他管……”

  宗天一知道自己的激将法落空了。他沮丧地埋下头,握住圆珠笔,盯着面前的白纸出神。

  就在宗天一苦思冥想写交代的时候,外面传来一阵重重的脚步声。脚步声由远而近,突然停住了。宗天一抬起头,看见一个满脸络腮胡、古铜色脸庞,长着一双豹子眼的人出现在门口,他穿着一件褪色的旧军装,衣领敞开着,裤脚挽到膝盖上,一双解放鞋沾满了泥灰, 左手满是油污,还拿着一把同样沾满油污的扳手,右手——袖筒空荡荡的,原来是个“一把手”。那个叫王成的少年像个小保镖似的紧跟在他身后。

  “报告厂长伯伯……”巴东给“一把手”行了个不太标准的军礼。

  “你小子今天立大功了,明天我就跟你们校长说,让他给你和王成发一张大奖状!”“一把手”摸了一下巴东的脑袋,笑哈哈地说,“你的任务完成了,赶紧回去吧,记住,让你妈包饺子慰劳你一下,就说是我说的!”

  巴东得令一般跑开了。“一把手”这才大步走进办公室,双目炯炯地打量耷拉着脑袋的宗天一,口气严肃地问:“你就是偷厂里东西的小家伙?叫啥名字,说!”

  宗天一仍然低着头,不吭声。王成在一旁帮腔似地说:“爸,这家伙态度可顽固了,叫他写交代,才写这么几个字……”他把宗天一写的那张纸递给“一把手”。“一把手”接过去,看了一眼,目光忽然在纸上停着不动了,半晌,才把目光离开,转向宗天一,从上到下认认真真地端详着,“你叫宗天一?”

  “嗯呐。”

  “你爸叫宗……小天?”

  “嗯呐。”

  “你妈叫顾……影?”

  “嗯……呐。”

  “他们都是中学的老师?”

  “嗯……”宗天一疑惑地抬起头,见“一把手”的目光有点儿异样。他将那把油渍渍的扳手放到桌子上,一屁股坐下来。沉默了一会儿,才对宗天一说:“小子,你爸爸妈妈我都认识,嗯,两个有才华的青年!他们刚从省城到邳镇安家落户时,我还曾到楚州去欢迎呢,那会儿,我还是公社人武部长兼革委会副主任嘛……”他一边说,一边从上衣兜里摸出一包皱巴巴的大前门香烟,用嘴巴叼出一支,又从抽屉里找出一盒同样皱巴巴的火柴盒,动作显得很笨拙却又熟练地点燃,深深吸了一口。“你爸失踪后,是我带领基干民兵进山搜索,找了一个多月,把邳谷山都找遍了也没找到,现在连是死是活都没有一个正式结论……当然,你爸爸在生活作风上是犯了错误,而且失踪的也不明不白,可人这一辈子谁不犯点儿错误呢?说到底,他们毕竟是响应毛主席号召,到咱们邳镇安家落户的知识青年呀……你妈妈的病现在还没有好吗?”

  宗天一惊异地发现,“一把手”跟刚才那副威严的样子判若两人,说话的语气和神情变得和蔼可亲。他惶然地“嗯呐”着,不知怎的,眼眶里渐渐盈满了泪水。

  “小子,我没记错的话,你还有个妹妹吧?孤儿寡母的,日子肯定难过嘛。”“一把手”皱着眉头说,“这样,以后星期天和放假,你来砖瓦厂当临时工吧,挣点钱回去补贴一下家里。不过,你做了损害集体财产的事情还是要关禁闭的,毛主席他老人家说过,惩前毖后,治病救人嘛……”他将烟屁股扔到地上,“小子,你叫什么来着?哦,宗天一!你长得挺像你爸的,不过没他个儿高。你还小嘛!”他想起什么似的,又问,“你饿不饿?我让食堂师傅给你下碗面条吧?”他没等宗天一回答,就对站在旁边的王成吩咐道:“儿子,去让食堂值夜班的师傅下一碗面来,账记在我名下……”

  王成噘着嘴巴“嗯”了一声,把弹壳手枪插在腰上,显得很不情愿地朝外面走去。

  宗天一觉得,王成的眼睛跟一般人不一样,但究竟怎么不一样,他又说不清楚,琢磨了好一会儿,他才明白过来:王成的右眼是单眼皮,左眼是双眼皮。

  4. 一家之主

  宗天一被关了两天禁闭之后,才从砖瓦厂出来。回到家时,已经是下午了。他刚走近紫瓦屋,妹妹顾筝便像一只小鸟那样奔过来,一头扑进了他的怀里。“哥哥,你这两天跑哪去啦?我和妈都快急死了!”

  宗天一见顾筝眼泪汪汪的,心里有些内疚,不知道怎么把这两天的经历告诉妹妹,正犹豫着,就听妹妹在她耳边小声说:“哥,咱家里来了一个陌生人,我和妈妈好害怕……”

  “陌生人……他人呢?”宗天一赶忙问。

  “在家坐着呢,一大早就来了,他说是咱外公。可妈说不认识他,躲在房里不肯出来。哥,他会不会是冒充外公的狼外婆呢?……”妹妹颠三倒四地说着,宗天一越听越糊涂,三步并作两步走进家门,果然看见一个头戴鸭舌帽,身穿灰布工装的老头儿坐在大门边的一把椅子上,正在看报纸。见宗天一进去,老头儿赶紧放下报纸,站起身来,一边打量他,一边操着外地口音说:“你是天……一吧?”

  宗天一嗯呐着,打量着老头儿,他觉得面前的这张面孔好像在哪儿见过,但一时又想不起来。

  “当然,你……们兄妹都不认识我。我是你们的外公啊!”老头儿眼圈有些泛红,隐约闪动着一丝泪光。“连你妈也不认识我了……”他说着从身上的挎包里拿出一张泛黄的照片,宗天一接过照片,见是一张三人合影,他一眼认出中间那个扎马尾辫的姑娘是小时候的妈妈,紧挨着妈妈的那两个人……“这个是我,这个是你外婆呢!”老头儿在旁边用手指点着。

  宗天一这才记起来,这张照片他以前在家里的相册里见过,爸爸失踪以后,那个相册就不见了。他怀疑是被妈妈撕掉了。自从她病以后,经常在家里撕东西。有时候连他们兄妹俩的课本也撕。

  “孩子,我和你外婆对不住你妈,也对不住你们兄妹,这么多年没来看你们,也不知道你妈病成这样了。”老头儿说着,布满皱纹的眼眶里涌出了泪水。“这次,我到楚州出差,你外婆让我无论如何也要找到你们,见一面……”

  宗天一不知如何面对这样一个泪流满面的外公。不管怎么说,这是自己的外公。他想,就对旁边的顾筝说,“小妹,妈妈呢?叫妈妈来见外公呀!”

  顾筝正睁着一双好奇的大眼睛看着外公。她对宗天一说:“妈妈说不认识外公,她说她害怕,跑到街上去了……”

  “你妈连我都认不出来了,她是怎么变成这样子的呢?”外公难过地说,又掏出手帕揩眼睛。

  后来,外公要走了。外公说他要赶今天最后的一趟班车去楚州,然后再回省城。他说他下次要跟外婆一起来看他们,他说孩子你这么小的年纪,一家人的日子就压到你肩上了,要是碰上啥困难就给外公外婆写信。外公像个老娘们儿那样絮絮叨叨地说,从挎包里掏出一叠钱要给宗天一。

  宗天一试图推开那叠钞票,尽量像个大人似地说:“我不……要!我就要在砖瓦厂上班了,我能挣钱了,我能养活妈妈和妹妹……”

  但外公不由分说地将钞票塞进了他怀里。临走时,他还把顾筝拉到身边,亲了一下她的额头。

  那一刻,宗天一忽然觉得自己长大了。作为一家之主,他应该担负起养活妈妈和妹妹的责任啦。

  从那以后,每个周末与节假日,宗天一便开始在砖瓦厂做临时工。砖瓦厂的临时工大都是从附近农村招来的农民,也有宗天一这样的半大小子。活儿主要是用手推车将砖坯从制砖工地运到烧制车间——就是烟囱下的那个大窑洞。手推车只有一个轮子,邳镇人叫鸡公车,是砖瓦厂统一发的。由于只有一个轮子,鸡公车的平衡很不容易把握,主要靠臂力掌控把手,宗天一年纪小,臂力不够,第一次就翻车了,车上的砖坯稀里哗啦倾落在地上,摔成了碎片。砖坯的损失是要从他的工钱里扣掉的。接连翻了几次车,宗天一心里更加紧张,每次推车时都如临大敌,但越是紧张越容易出差错,车子照样翻。

  那天,宗天一将装满砖坯的鸡公车刚刚推出制砖工地,车子就歪歪斜斜,砖块从车子上掉落下来,眼看就要整个儿倾翻了,突然从后面跑过来两个戴红领巾的少年,一左一右从两旁把车子稳稳地扶住了。

  宗天一抬头一看,见是王成和巴东。有了他们的帮助,车子一路平稳地驶进了大窑洞。卸车时,王成和巴东又帮宗天一把砖坯从鸡公车上搬下来。已经是夏天了,大窑洞里的气温本来就比外面高,卸完砖坯,几个人都是一身的大汗,像从水里爬上来似的。

  “你们为啥要帮我?”宗天一将脖子上的毛巾递给他们,问了一句。

  “学雷锋呗!”王成扬起一张红扑扑、汗津津的脸蛋,露出两排洁白的牙齿。

  “他爸要求子弟学校的学生周末和节假日都要来工地上参加劳动呢!”巴东补充说,“每参加一次劳动,厂里都要发一根大冰棍……”

  “你就知道吃,不发冰棍就不参加劳动啦?”王成白了巴东一眼,“就你这觉悟,离少先队员的要求还远着呢!”

  看着王成和巴东又互相掐起来,宗天一乐了,“你们俩真逗,平时就喜欢斗嘴吗?”

  听宗天一这么说,他们倒不好意思了。

  “我们两家隔壁挨隔壁,他放个屁我都听得见!”王成瞅着宗天一,眨巴眨巴眼皮,做了个鬼脸:“上次把你给拿住,你还恨我们吗?”

  “恨啥呀,感谢还来不及呢!要不是你俩,我今儿能有机会到砖瓦厂做临时工?”宗天一真诚地说,“等领了工钱,我请你俩去上馆子!”

  “真的?说话算话哦!”巴东伸出食指,要跟他拉钩。

  “说话不算话是王八!”宗天一拍着胸脯说。

  三个少年越说越投机,俨然成了要好的朋友。

  半年后,宗天一在砖瓦厂领到了第一笔工钱。扣除翻车摔碎砖坯的损失费,他拿到手的钱有二百零一元。在宗天一眼里,这可不是个小数目,差不多相当于全家一年的生活费呢。

  宗天一没有忘记自己的诺言,领工钱后第一件事就是请王成和巴东上馆子。那天,宗天一在砖瓦厂子弟学校门口等了好一会儿才等到他俩。

  巴东听宗天一真要请他俩上馆子,高兴得差点儿蹦起来,冲他连连竖大拇指:“说话算话,你真够爷们儿,以后我就认你是老大了!”

  王成却犹豫地说:“你真的要请我们呀?我爸爸要是知道了,会不会说我搞特权……”

  “你不去?我可要去了。”巴东故意咂巴着嘴,对宗天一挤了挤眼,拉着他的胳膊就走。

  王成犹豫了一下,还是跟上了他们。

  长这么大,宗天一是第一次请客,心里升起一股从未有过的自豪感。腰包里的钞票鼓鼓的,他的心里也鼓鼓的,腰板挺得笔直,颇有几分财大气粗的神气。在去镇上的途中,他大声大气地问王成和巴东:“说吧!你们想吃啥?”

  “我要吃肉!”巴东抢先说,“我已经三天没吃肉啦!”

  “你撒谎!”王成马上揭露道,“昨天你爸带你去食堂吃饭,还给你买了一盘青椒炒肉丝呢!

  巴东脸顿时红了。

  宗天一见他两又要开掐,就岔开话问王成,“你想吃啥呢?”

  “来一碗肉丝面就行了。”王成说,“我爸最讨厌贪吃贪喝的人,说那是资产阶级生活习气。”

  巴东脸红红的,没做声。

  “放心吧,今儿保证让你吃到肉。我有的是钱呢!”宗天一拍了拍鼓鼓的荷包,安慰巴东,但他心里有数,花钱绝不能大手大脚。他早想好啦,请王成和巴东去供销社的小餐馆,每人一碗肉丝面,再加上两个肉包子,三个人加起来不到一块钱,刚好花掉工钱的一个零头。这样既满足了巴东“吃肉”的愿望,又算不上王成所说的“贪吃贪喝”,岂不两全其美?

  许多年后,当宗天一成了一名企业家,经常出入高档餐馆和酒店,吃遍各种山珍海味时,他偶尔还会想起在邳镇供销社请王成和巴东吃肉丝面的情景。他记得巴东吃完面条外加一个大肉包子,还舔着舌头,望着飘了一层油星子和葱花的面汤,一副没有吃饱的神情。宗天一只好又给他要了一个大肉包子。巴东的脸上笑开了花,对他竖起大拇指说:“哥们,你真大方!等我有了钱也请你吃肉丝面,不,我请你吃炒菜,加倍还你!”

  王成的单眼皮和双眼皮不屑地眨了两下,讥诮道:“你就吹牛吧,你爸给你的零用钱还少,你请过我一次吗?”

  巴东揩了揩油渍渍的嘴巴说:“你没请我,我凭啥要请你呢?”

  王成说:“我爸从来不给我零花钱!”

  巴东说:“你爸太小气了!”

  “不许你讲我爸的坏话!”王成生气地说,“我爸是发扬勤俭节约、艰苦奋斗的精神……”

  眼看两个人又吵起来了,宗天一只好将两个大肉包子分别塞进了他们的嘴里,才算平息一场嘴巴仗。

  结账时,宗天一又买了一笼肉包子,带回家给妈妈和妹妹吃。他寻思,哪天带妹妹去镇上新开的一家个体户服装店买两件衣服,妈妈那双鞋子早就破了,也该给她买双新的了。

  这样盘算着,宗天一真的有了几分当家人的感觉。

  不知什么时候,宗天一脖子上出现了一个显眼的喉结,说话时嗓音也变得低沉了一些,褐色的头发凌乱地耷拉在额头,目光阴郁,看上去有点儿桀骜不驯。邳镇上一些认识宗小天和顾影的人说,这小子相貌俊朗,酷似他那个失踪的爸爸,不过,宗天一的眼睛像他妈妈。他妈妈当年可是一个美人儿,知道这小子的爸爸妈妈是谁吗?当年从省城来到咱们镇上安家落户的知青中,那可真是才貌双全的一对儿啊,可惜后来失踪的失踪,发疯的发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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