姚忠泰:红土情
一
1934年秋天,枯黄的树叶随风纷纷飘落下来。由于“左”倾机会主义错误领导,红一方面军第五次反“围剿”失败,即将离开中央革命根据地,实行战略转移——长征。在随红军部队出发之前,妻子病逝不久的原江西省苏维埃农委主任、新近就任红一军团某师代理政委的赵志强有一桩心事,那就是自己5岁的儿子赵洪涛不能跟随行军,需要寄养在老百姓家里。
赵志强的祖籍在江西会昌梧桐村,他本人是一对穷苦木匠的独生子,南昌起义队伍路过梧桐村时,22岁的他加入其中跟着到了井冈山,从那以后,他就很少回老家。他也很清楚,父母年迈体弱,即使两位老人身体健康,也是无法照顾孙子,况且,老家极不安全,他是共产党官员,国民党当地政府大概早就注意到了。妻子生前是江西吉安乡下的一个孤儿,被路过的工农红军队伍收留,做了一名红军卫生员,娘家已经没有亲戚。
“把孩子寄养在谁家里合适呢?”赵强一直都在琢磨着。哦,赵志强记起来了,兴国县麒麟乡永安村的农民钟毅仁不错,是个能为朋友两肋插刀的汉子。
原来,1933年冬季开展扩红工作时,赵志强去永安村蹲过点,在钟毅仁家里住了两个月。两个月里,赵志强和钟毅仁建立了友好的同志关系。
穷苦农家出身的钟毅仁12岁时由于上山砍柴摔伤了左腿,落下一点残疾,但他性格刚强,宁折不弯,从不向困难低头,1930年春天红军来了以后,20多岁的他积极要求参加队伍。组织上考虑他是一个思想进步的农民,左腿有点残疾,参军不合适,就让他做村里的农会工作。在同志们的帮助下,钟毅仁很快入了党,担任了村农会主任,工作成绩突出。
从第一天接触钟毅仁起,赵志强就发现他为人耿直,办事公道,重感情,但又坚持原则,而且钟毅仁的妻子周腊梅也是一个有见识的农妇,勤劳善良。总之,在赵志强眼里钟毅仁夫妇是一对情义深重很可靠的农民。虽然一年没有见面,但赵志强相信钟毅仁夫妇不会忘记他。“对了,我就去找钟毅仁夫妇去!”赵志强决定了。
这天下午,赵志强带着儿子赵洪涛,骑着一匹马,赶了四十多里山路,到了钟毅仁家附近。当时,钟毅仁恰好在屋旁的菜地浇水,听到一个熟悉的声音“老钟同志,你好!”,他抬头望去。这时赵志强连同儿子都下了马,朝这边走过来,钟毅仁赶忙跑上前去,就像欢迎久别的亲人:“老赵同志,你可真是稀客!快一年了,我好想你呀!”
“我也好想你呀,老钟!只是省里工作太忙,实在没有时间来看你呀!”赵志强紧紧握着钟毅仁的手说道,接着,赵志强对儿子洪涛说:“快喊钟爸爸,这就是你的钟爸爸。”小洪涛喊了一声“钟爸爸”,钟毅仁连连赞叹“好孩子,好孩子!”说着钟毅仁把赵志强父子俩带进家里坐下喝水,并叫正在里屋做针线活的妻子准备做饭招待客人。当小洪涛按照父亲赵志强的指教,喊周腊梅“周妈妈”时,周腊梅高兴得几乎合不拢嘴,笑着说“好儿子”。听见周腊梅充满热情的这句话,赵志强心里更加有了底。
坐下来后喝了点水,赵志强就同时谈起公私事情。他说前几个月妻子罗小梅不幸患妇科病去世,眼下自己奉命调任红一军团某师代理政委。他告诉钟毅仁夫妇,自己作为地方人员,本应留在苏区打游击,但是野战部队急需干部,所以上级分配他去红军部队任职,组织决定必须服从。工作方面他无话说,问题是自己年幼的儿子如何安置,因为没别的更好去处,他就想起了钟毅仁夫妇。
赵志强详细讲述情况,钟毅仁夫妇边听边点头。钟毅仁夫妇为赵志强新近伤妻而表示同情,也为他把儿子托付给他们而感到激动。在钟毅仁夫妇看来,赵志强对他们的信任,是无比珍贵的一件事情,用多少金钱也买不到的。他们表示,决不辜负革命同志的这份信任,到了将来一天,再好好地交还孩子。大家商量妥了,为了方便,小洪涛住在钟毅仁家期间,暂时改姓钟。赵志强还当场让小洪涛称呼钟毅仁为“爸爸”,周腊梅为“妈妈”。
吃饭的时候,钟毅仁夫妇的两个孩子,8岁的女儿钟春兰和6岁的儿子钟化勇也从村小学回来了,这两孩子和小洪涛还挺投缘的。小洪涛嘴巴很甜,这次不用教,就主动叫春兰“姐姐”,化勇“哥哥”。赵志强看在眼里,喜在心上。临走时,赵志强又紧握着钟毅仁的手:“老钟同志,我把孩子交给你了,麻烦,拜托!”钟毅仁坚定地答道:“老赵同志你放心吧,我们一定照顾好孩子!”赵志强双手抱拳,然后翻身上马加鞭而去,因为他要早点赶回去,还有别的事情。
二
主力红军走了,苏维埃政府不在了,永安村小学也没有了,春兰化勇姐弟俩无学可上了,只能待在家里,帮助父母做点事情,或者下地干活,或者上山砍柴。每当姐弟俩做事的时候,小洪涛都会在旁边仔细看着,那一双清亮的眼睛里,闪烁着灵敏的光彩,偶尔,他也会主动参加做事。最让小洪涛惬意的,就是跟着化勇哥哥上山砍柴,那种快乐,真是发自心底,他们可以抓野兔、掏鸟蛋、摘野果、捉迷藏……特别高兴的时候,他们常常情不自禁,手牵着手站在一起,咯咯地笑个不停,仰观蓝天上飘动的朵朵白云,眺望大河里不停的潺潺流水,他们喊着,叫着,童稚的声音,在山谷里回荡……小洪涛和化勇哥哥一道背着柴禾回来,春兰姐姐总是夸奖说“洪涛力气真大”,接着搬来桌凳,像一个老师一样,耐心教小洪涛识字读书,做算术题。
淳朴善良的钟毅仁夫妇,为了信守对同志的承诺,把小洪涛视同己出,甚至超过自己的亲生儿子,从来不让他受委屈,更没有伤害过他。家里多了一个孩子,相应地就是加重了一份生活负担,况且,他还是国民党政府搜寻的对象,可是,钟毅仁夫妇毫无怨言。平常的日子里,虽然生活过得十分艰难,但只要听到小洪涛叫他们“爸爸”“妈妈”的时候,他们疲惫的身体好像一下子有了力量。
偶尔独处,小洪涛也有忧伤的时候,那就是想念去世的妈妈,远行的爸爸。小洪涛知道,妈妈已经不在人间了,被埋在了地下,不能再活。他也不能像从前那样听见妈妈深情呼唤他的乳名,咧着嘴唇向他微笑。他记得,早先妈妈同爸爸一样,工作总是很忙。后来妈妈患病躺在红军医院里,除了不停地咳嗽,就是睁着眼睛直愣愣地看着床边,连说话的力气都没有。终于在一天早晨,妈妈闭上眼睛不再醒来,爸爸含着眼泪,抱起妈妈干瘦的身躯,轻轻放进一口棺材里。几个农民伯伯抬着棺材上山,在山上挖了一个大坑,接着把棺材埋了下去,然后堆起一个坟包。爸爸站在一边流着眼泪,小洪涛趴在坟头放声大哭,喊着“妈妈”“妈妈”,撕心裂肺的哭声几乎让人心碎……妈妈的坟墓旁边,远远近近已有很多坟墓,人们说过了,那里埋葬着很多牺牲了的红军干部和战士。妈妈在地下不会孤单,因为周围有战友们陪伴。妈妈不在了,小洪涛又回到红星幼儿园,那儿离爸爸工作的地方不远,父子可以经常见面。爸爸这次随红军部队远走了,总有一天要回来的,是的,爸爸和红军部队一定会回来的。这里还有白匪,红军要回来消灭他们,爸爸曾经亲口告诉过小洪涛的,他不会哄骗小洪涛的。
无论在什么时候,生存环境如何困难险恶,钟家老少四口人对小洪涛都尽心照顾,始终抚慰着这一颗丧母离父的幼小心灵。
红军主力转移不久,国民党地主纷纷转土重来,因为他们得知一些共产党干部子女隐藏在乡间,所以严加盘查,在这方面,钟毅仁夫妇可没少遇麻烦。每当被问之时,他们夫妇总是共同一口说定,小洪涛是他们丢失以后又捡回来的孩子,加上小洪涛也格外聪明伶俐,没有暴露自己的真实来历,从而多次化险为夷。有几回,钟毅仁硬是拼着性命保护了小洪涛,当时,钟毅仁已有最后的准备,那就是即便自己被敌人杀害,也不能辜负革命同志的重托,好在永安村地处偏僻,黑暗势力不太严重。在那些艰苦的日子里,小洪涛的碗里总是饭菜多一些,对于这一点,钟毅仁全家形成习惯。因此,小洪涛在这里从未把自己当作外人,他已经完全融入这个农民家庭,以至于后来很不舍得离开。
三
抗日战争爆发以后,担任陕甘宁留守兵团第二旅政治部主任的赵志强,通过八路军南昌办事处,将已满八岁的儿子赵洪涛接到延安(当初小洪涛极不愿意走出永安村,是经过钟毅仁反复相劝才哭着上路的)。父子分别三年,终于得以重逢。赵志强抱起长得虎头虎脑的小洪涛,久久不肯放下:“洪涛,我的儿子,爸爸好想你呀!”小洪涛连忙说:“爸爸,我也好想你呀!可是,我现在最想钟爸爸,周妈妈,还有春兰姐姐,化勇哥哥,他们对我太好了!”
赵志强知道,这是源于革命同志之间的信任。他告诉小洪涛:“儿子,你要记住,我们是鱼,钟爸爸他们是水,如果离开了水,鱼是活不下来的。无论到了什么时候,鱼都不能忘了水的恩情。”小洪涛点着头,似乎明白这些话语的含义。
赵志强日常工作比较繁忙,只得把儿子赵洪涛送进延安小学住校读书,每到周末的时候,父子才可见上一面。赵志强不仅抓紧时间带着儿子参观生龙活虎的八路军军营,也会带着儿子观看奔腾不息的黄河。
1942年秋季,37岁的赵志强续娶了28岁的延安保育院的女工作人员张向荣,她的前夫也是一个老红军,在百团大战中牺牲。张向荣带着3岁的女儿艳萍,嫁给了已有一个13岁儿子的赵志强,所以,他们没想再要孩子。小艳萍原姓陈,后改随继父姓。
抗日战争取得全面胜利以后,赵志强所在部队开赴东北。他在考虑,是否让16岁的儿子赵洪涛入伍。如果这样,他们就成了父子兵。
恰好这时从延安初中刚刚毕业的英俊少年赵洪涛坚决要求参军,结果被安排到东北民主联军一个基层连队做文书。赵洪涛进步很快,两年以后就在一次激烈的战斗中火线入党。当东北人民解放军(即第四野战军,原来的东北民主联军)取得辽沈战役胜利,进入山海关内,红旗插上天津城头的时候,19岁的赵洪涛成了一个连队指导员,接着,他和战友们乘胜前进,奔往解放古都北平的战场。
由于共产党的努力与国民党华北“剿匪”总司令傅作义将军的深明大义,北平很快和平解放,明清两朝古都,终于回到人民手里。
这时年近五旬的赵志强身体状况欠佳(在长征路上爬雪山时跌倒扭伤了腰,东北民主联军部队期间从马上摔下来造成腿部骨折),不便继续行军打仗,被党组织安排留在北平并且就地转业了,担任某一大型工厂的党委书记。张向荣进了北平妇联,赵艳萍就近在市内一所小学读书。
赵洪涛所在的第四野战军马不停蹄一路南下,途经河北保定,顺利进军河南郑州、湖北武汉,势如破竹。然而,在解放南昌的外围战斗中,赵洪涛的左胸肺部被敌人一颗子弹射中,不得不进入当地医院接受治疗。眼看自己不能跟随部队继续前进,赵洪涛心里很难受,好在四个月后,中华人民共和国成立了。新社会的来临,使赵洪涛感到欢欣。
通过肺部手术和半年疗养,赵洪涛的身体逐渐康复起来,但是再也不能回原部队了,因为战友们已经远去海南岛。于是,赵洪涛成为南昌公安部门一名政工干部,战场变了,工作方法也要做出相应的改变。
进入公安部门一年以后,在一次休假期间,赵洪涛专门回到兴国县永安村,探望了钟毅仁爸爸全家。
四
那是1951年的春天,杜鹃花漫山遍野盛开的时节。这日早晨赵洪涛背着帆布挎包,迎着朝阳骑上自行车从南昌城出发,用了整整一个白天时间(从上午六点至下午六点),来到远远近近都是山的兴国县永安村。儿时的记忆,已经历历在目。
黄昏即将来临,种田人纷纷收工往家里走,农舍上空炊烟袅袅,一片和平的景象。赵洪涛刚要进村,旁边一个身材魁梧肩扛犁耙的年轻庄稼汉也走了过来。就在这一瞬间,赵洪涛和年轻庄稼汉四目相对,同时吃了一惊,彼此觉得如在梦中。
“你是化勇哥哥?”“是的!”
“你是洪涛弟弟?”“是的!”
庄稼汉很快放下了犁耙,赵洪涛也立刻放下了自行车,两人迅速走近,紧紧握住对方双手,欢喜的眼泪流了出来,千言万语难以表达内心感情。
原来,这个年轻庄稼汉就是钟化勇。赵洪涛眼力准,一下就认出他。钟化勇也是记性好,顷刻就记起赵洪涛。这也难怪,他们从小就是兄弟,多年以来,他们都在互相思念,眼下,他们终于重逢了。
大约激动了几分钟,钟化勇才恍然大悟:我这洪涛弟弟,是回家了!想到这里,钟化勇连忙说:“洪涛弟弟,咱们快点回家;看家里两个老人,不知会有多么高兴!”赵洪涛回答:“好啊!”钟化勇扛起犁耙,赵洪涛推着自行车,肩并着肩,一起走向村子里面。
走到家门口时,钟化勇大声喊道:“爹,娘,俺家来客人了,俺洪涛弟弟回了!”喊声刚落,从屋里走出两位头发花白的五旬老人,前面的是钟毅仁,后面的是周腊梅。赵洪涛赶紧放下自行车,快步走上前去,叫道:“钟爸爸,周妈妈,我是洪涛,您们的小洪涛!”同时一左一右拉着两位老人的手。
“洪涛,我们的小洪涛!”钟毅仁老两口激动得一边招呼,一边流着眼泪。直到钟化勇提醒二老:“俺洪涛弟弟远道而来,恐怕早就肚子饿了。”二老回过神来:“是的,洪涛饿了,我们赶紧做饭,好好招待俺们的小洪涛。”此时的赵洪涛眼眶里外都湿润了,仿佛回到了天真烂漫的当年……
这顿晚餐很丰盛,桌上摆了六碗菜,腌鱼、腊肉、鸡蛋、白菜、萝卜、红薯,还有一坛米酒。如果是在平常日子,乡里人家是决吃不上这多菜的,只有在招待贵客的时候,才如此舍得。
边吃边聊中,赵洪涛问:“我还没有看到春兰姐姐,她在哪里?”钟毅仁答:“她已经出嫁一年了,婆家就在附近的村子里,女婿是一个名叫李汉光的小学校长,会识文断字。”
说起女儿钟春兰和女婿李汉光的婚姻,钟毅仁、周腊梅夫妇都抑制不住内心的满意。
李汉光比钟春兰大一岁,出生于一个书香家庭。李汉光的祖父李润丰是前清秀才,民国初年担任兴国县衙门的一名文官,由于不喜阿谀奉迎上司而受到同僚的排挤,一气之下辞职回到集贤乡下,开了一间私塾挣钱养家活口。数年以后,李润丰因为身体虚弱有病,不能继续教书,就把私塾交给长大成人的儿子李定锴操持。李定锴不仅有文化,而且会一点武功,他在向孩子们传授文化知识的同时,还经常告诫学生注意锻炼身体。因此,李定锴这位私塾先生在周围一带远近闻名。
红军来到兴国以后,已经娶妻而且育有一子的李定锴也曾打算参加工农革命队伍,但他在家里刚一提出这个想法,就首先受到父亲李润丰的严厉斥责。老秀才李润丰饱经仕途坎坷人间风雨,深知党争灾祸,加上自家几代单传男丁,惟恐遭遇断子绝孙境况。接着,妻子也是哭啼抹泪。面对父亲的不允,妻子的反对,李定锴只好答应,放下参加红军的念头。虽然李定锴未能参加红军,但是没有放弃帮助共产党做事,比如村子里的农会工作,他总是不甘落后。永安乡苏维埃政府重新查田时,李定锴主动把自家多余的土地交出来分给穷苦老百姓。他的进步思想和行动,受到苏维埃政府的表扬,并被吸收加入了共产党,成为农会工作骨干,得以结识永安村农会主任钟毅仁。时间一久,他们两人又成为好朋友。主力红军长征之后,李定锴与钟毅仁一样留在家乡继续坚持从事着党的地下工作。
日军占领中国大陆以后,需要在各处乡村任命一些本地人当伪村长。受地下党组织的布置,李定锴和钟毅仁假装反动,忍辱负重,同时在各自乡村担任伪村长,明里是替日本人做事,暗中却想方设法保护中国人。李定锴和钟毅仁这两位地下共产党员,经常私下互通消息,破坏鬼子阴谋,认真执行上级指示。李定锴善于交际,在与鬼子汉奸的周旋中间,多次获取具有重大价值的情报,让钟毅仁转交党组织,在自己不便亲自前往的情况下,就派儿子李汉光送信到钟毅仁家里。去来次数多了,机智勇敢的李汉光熟识了年龄相仿聪明伶俐的钟家女儿钟春兰。受李汉光的影响,钟春兰很快也成为一名抗日的地下小交通员,在他们彼此心中,对方都很忠诚坚强纯洁善良。日本鬼子投降以后,李汉光、钟春兰已经是一对心心相应的恋人,尽显男儿的英俊,女儿的娟秀,他们互相帮助,共同进步,解放战争期间,他们都光荣加入共产党。伴随着新中国的来临,他们得以结为伴侣,此时的钟春兰已是永安乡政府妇联主任,李汉光任职永安乡中心小学的校长(在永安乡任职十年之后,钟春兰和李汉光都被调到兴国县城,钟春兰任县妇联主任,李汉光任县城中学校长。从此,他们夫妻俩和独生儿子一直幸福地生活在兴国县城里)。
就这样边吃边谈,不知不觉中,已是夜晚。钟毅仁老两口考虑到,赵志强走了一天远路,肯定非常累,还是准备早点休息,有什么话,明天再仔细聊。这一宿,赵志强和钟化勇睡在一个床上,就像当年那样,兄弟俩说了不少的家常话。
第二天大清早,赵洪涛就和钟化勇一同起了床,这个习惯,他们可是一样的,而且,这也是和当年一样。钟化勇陪赵洪涛沿庄稼地转了一个大圈子,当作活动筋骨。赵洪涛望着周围田地,发现都已精耕细作,绿色的庄稼,在微风中轻轻摆动,看来秋季的丰收,可以初见端倪。
他俩转回家里时,两位老人已经把早饭做好。吃罢早饭,钟化勇让赵洪涛陪着二老谈家常,自己扛起犁耙,去了地里。
赵洪涛和钟毅仁、周腊梅两位老人坐在屋子里,从往日聊到今天,感概万千,唏嘘不已。钟毅仁说,去年土改,家里分得四亩地,一种粮食,二种蔬菜,吃饭问题有了保障,比起解放前,要好得多。
赵洪涛知道钟毅仁年轻时候就是共产党村干部,就问老人现在是否还在村里任职。老人笑了,说那成了老黄历,解放后村里的干部,都是年轻人。周腊梅刚刚开口说出“化勇……”,就被老伴钟毅仁用眼色拦住了。赵洪涛发觉后,说道:“钟爸爸您别拦着,让周妈妈说吧,我是您们的小儿子,很想知道化勇哥哥的情况,也许当着我的面,一些事情他自己不方便说出来呢。有什么问题,我们一起商量解决。”周腊梅见赵洪涛这么贴心,老伴也不再拦着,才又开了口,说出一件较大事情。
原来,在解放前近二十年里,钟毅仁一直是当地党的村干部,忠心耿耿,为革命努力工作,只不过多半时间处于秘密状态。新中国成立后,土改开始,各地农村基层干部普遍公开进行调整,永安村也一样,钟毅仁因为年老,被撤换了下来。那位新村长没有一句客套话,就让钟毅仁回家做普通老百姓。钟毅仁心里明白,那位新村长是乡里主要负责人的表弟,仗着背后有着强硬靠山,习惯目中无人。血气方刚的钟化勇心里很早就不服那位新村长,况且父亲受到冷遇,他一气之下冲到了村里办公地点,当众责备新村长:”我爹干了多年革命,到头来像一只鞋子被扔掉,你的本事大家清楚,狗仗人势。“说罢,钟化勇走开了。
“你……”新村长一时噎得不行,干瞪着眼睛。几分钟后,新村长把身边几位干部聚拢来,召开一个小会,决定取消钟化勇的预备党员资格。新村长代理着党支部书记,这下子及时充分行使了自己的权力。后来,钟化勇得知这个消息后,轻蔑地一笑,没有大动肝火。钟化勇很清楚:与这种人相处,非常困难,他随时可以利用手中权力,打击对方。
赵洪涛听了这件事情后,知道钟化勇在村里不大可能有什么前途,同时,他也十分理解两位老人的苦衷。这么多年以来,赵洪涛一直没有忘怀钟爸爸一家的恩情,更牢记着自己同化勇哥哥纯真的友谊,无数次在梦境里,他还呼唤着他们,”钟爸爸“”周妈妈“”春兰姐姐“”化勇哥哥“。
想到这里,赵洪涛郑重地对两位老人说:”钟爸爸,周妈妈,关于化勇哥哥的前途,您们二老放心好了。化勇哥哥的事情,就是我的事情。外面一旦有了机会,我就替化勇哥哥争取。否则,我就不是人。“
赵洪涛还没说完,钟毅仁赶忙说:”洪涛,难为你了。你有这一颗好心,我们就很高兴。其实,人在哪里都是做事吃饭。只是化勇性格刚烈,总想有点出息。“周腊梅也跟着说:”孩子,你是懂得化勇的,从小时候起,你们兄弟俩都有那么一点心气 。你要是能够带一带他,那当然最好,不过,你也不要过于为难,违反组织纪律和原则的事情,可千万别做啊。“说话之间,两位老人都在掉着眼泪,显然,他们心里非常感动。
得知洪涛回永安村的消息,钟春兰立即带着丈夫赶回娘家,于是在这宽敞的农舍里,充满了更多的欢声笑语。
三天很快过去了,赵洪涛只好告别钟爸爸一家,返回南昌城里去上班,钟化勇一直把赵洪涛送到兴国县城通往南昌的公路上。赵洪涛骑上自行车走了很远,不经意地回过头来,看见钟化勇还笔直站在那边路旁,挥着手臂……
五
回到南昌市公安局上班以后的赵洪涛,时刻惦记着自己在永安村向钟毅仁老两口的承诺。就这样过了两个月,赵洪涛终于打听到一个可靠消息:为了支援国家建设,南昌市公安局后勤部决定近日在城郊创立一个农场,开荒种植粮食蔬菜,需要招进一批熟悉农业生产的民工。
赵洪涛很兴奋,觉得这是一个重大喜讯:化勇哥哥做农活可是一把好手,人又勤劳能干,到了公安局农场,一定有他的用武之地,那样的话,不愁没有前途。赵洪涛经过一番周密打算以后,拿起笔纸给钟化勇写信,告知农场之事,并且叫他做好思想准备,一旦通知下来,就及时到南昌城。
钟化勇真幸运,很快顺利成为南昌市公安局农场第一批招进的职工。他无比珍惜这次机会,团结同事,努力生产,很快成为骨干分子,受到领导的表扬,群众的称赞。一年以后,他入了党,被提拔为主管生产的队长,当上一名国家干部。1953年秋季,他还娶了一位纯朴善良、名叫刘玉莲的女同事,婚后一年,生了一对双胞胎儿子。钟毅仁老两口可是乐坏了,不顾路途遥远,特意从乡下来南昌庆贺,献上美好祝愿,他们经过认真商量,给两孙子分别取名“钟大炎”、“钟小炎”。两位老人衷心祝愿着,儿孙们永远红红火火地过日子。
钟化勇工作顺利,家庭生活也如意,赵洪涛心里乐滋滋的,因为他早已经把钟化勇当作自己的亲哥哥。况且,赵洪涛自己的事业与爱情也是同获丰收,由副科长转任科长,在1954年春节迎娶了南昌市政府机关幼儿园美女老师戴庆岚。赵洪涛在举行婚礼前夕,专门从北京接来父亲赵志强老两口,还从永安村接来钟毅仁老两口,两对老人见面以后,心里话说个没完,赵志强久久拉着钟毅仁的手不肯放下,感激之情溢于言表,这次他们欢聚在南昌城,达一个月之久。赵洪涛结婚一年以后,女儿赵爱华出生了。又过了两年,儿子赵建国出生。几乎每逢春节,赵洪涛都要带着妻儿上北京给赵志强老两口拜年。赵志强由于腰腿伤势一直难以治愈,六十岁时就已离休,享受副部级待遇。
孩子们的出生,给原本幸福的家庭更添欢乐。
由于赵洪涛和钟化勇两家都在南昌,只是一个城内一个城外,相距不到十里路程,见面机会较多。每逢周末,他们两个四口之家总要团聚,坐下来一同吃饭,畅述亲情。待到平常较长假期等更加重要的日子,两家还会一起出门游玩,能长期保持这种友谊,可真是不容易。
赵洪涛和钟化勇两人的兄弟感情,那是不用说了。戴庆岚和刘玉莲也很投缘,她们两人的娘家都在南昌,戴庆岚来自城里一个干部家庭,刘玉莲来自乡下一个农民家庭。
两家的孩子们受到各自父母的积极影响,相处也是非常融洽,彼此称呼“哥哥”、“姐姐”、“弟弟”、“妹妹”,见了面就十分亲热。年龄稍大一点的钟大炎很有哥哥样子,总是带着钟小炎、赵爱华、赵建国做游戏或者玩打仗,快快乐乐,欢度天真无邪的童年时光。
孩子们开始上学读书后,学习成绩都还不错,比较而言,钟大炎和赵爱华更加优异。在孩子们功课方面,两家家长都持顺其自然态度,没有刻意要求,倒是在培养良好品德方面,下了一些功夫,并且取得明显效果。
有一次两家照例聚会,在聊天的过程中,家长们开着玩笑,问起孩子们长大后各自想成为什么人物。钟大炎要做农业专家,钟小炎要做文职军官,赵爱华也要做农业专家,赵建国要做武职军官。童言无忌,家长们听后都十分高兴。
孩子们健康聪明活泼可爱,可以使父母内心产生欣喜之情。
六
岁月不停地流逝着,不知不觉地就到了1965年,赵洪涛已是南昌市公安局政治部主任,钟化勇已是南昌市公安局(后勤部)农场场长。也就是说,他们都是掌握着一定权力的干部。
史无前例的文化大革命中,赵洪涛和钟化勇在各自部门受到了一点冲击,被迫在群众大会作检讨,但是都没有出什么大的问题。他们都是革命家庭出身,根红苗壮,而且他们都很豁达乐观,作风过硬,愿意发扬优点,改正错误。他们经过这场红色风暴的洗礼,变得更加成熟稳健。挨了数次批斗以后,他们继续工作,职务保留,说明上级领导和基层群众都是心明眼亮的。
建国以来的历次运动,赵洪涛和钟化勇都经历了,这是党中央集体讨论之后发动的,他们必须参加。个人服从组织,每一共产党员不得例外。党的纪律,他们一向认真遵守。
文化大革命期间有一天两家聚会时,赵洪涛和钟化勇交流各自在批斗会上的情况,谈起会上提起当初赵洪涛带钟化勇到农场的往事,两人同时哈哈大笑起来:
一次,在南昌市公安局机关群众大会上,有一个年轻人先清了嗓子,接着大声喊道:“赵洪涛以权谋私,将自己的把兄弟钟化勇弄到公安局农场里来,这种行为应该受到批判,狠狠批判。”当时赵洪涛站了起来,回答:“对不起,我承认自己曾经介绍钟化勇进入公安局农场里来,含有一点私人感情,存在报恩思想。但是,公安局农场招收工人,钟化勇符合录取条件,能够在农场里发挥积极作用,说明我还是有较大公心,没有违反组织原则。如果知恩不报,那就不是无产阶级。”大家听后鼓掌表示认可,会议主持人也趁机转移了话题,这样,赵洪涛过了关。
无独有偶的是,即南昌市公安局机关召开上述会议以后两天,在一次南昌市公安局农场群众大会上,一位中年造反派也是大叫:“钟化勇你这个走资派,当年你是因为与老家永安村里的领导人发生冲突,属于负气离乡进城,混入公安局农场,这是一种投机行为,应该批判。”听完这话,钟化勇内心很不舒服,但是他想起赵洪涛近日一再提醒“遇事冷静”的话语,就没有把愤怒表露出来,况且,如今自己还是一场之长,不管怎样,都要注意形象。于是,他故意慢慢站起身来回答:“我的身上有缺点,应该批评。对于这位同志刚才的指责,我要申辩。首先,我不是走资派,而一直在走社会主义道路,平常生产,我和大家一起劳动,年终分配,都是公开平等进行,我没有贪污搞鬼。其次,当年我是与老家永安村主要领导人有矛盾,而进城参加工作,既是避免激化矛盾,也是革命工作需要。我是好还是坏,全农场人心里明白。至于说我投机,那更是信口开河。”到底是党组织培养起来的基层领导干部,钟化勇看起来五大三粗,可是发起言来符合逻辑,以理服人。群众听完,纷纷称赞钟化勇是好干部,如此一来,他的历史问题解决了。
在文化大革命期间,赵洪涛也曾经遭遇一件非常难堪的事情,就是那位副统帅林彪折戟沉沙之后,赵洪涛差点立即被撤销南昌市公安局政治部主任的职务。造成这种尴尬,源于南昌市某主要负责同志的形而上学思想。
众所周知,在中华人民共和国成立前后,林彪担任第四野战军司令员,指挥部队从东北打到华南。赵洪涛当年就是第四野战军的一员,在南昌战役中负伤住院接着就地转业到公安部门的,实事求是地讲,赵洪涛与林彪没有关系。
林彪出逃摔死的那个秋天,全国对其余党分子进行普遍清查,本来,这是中央作出的正确决策。偏偏中共南昌市委某一位主要负责同志想当然地认为,来自第四野战军的赵洪涛与林彪可能有一些瓜葛,不能够继续担任南昌市公安局政治部主任一职,而且应该作出深刻反省。于是这位负责同志自作主张,指示有关部门对赵洪涛进行严格审查。这样,赵洪涛被迫离职接受调查。
刚一开始,赵洪涛觉得很委屈,但他毕竟受到组织多年教育,很快静下心来,仔细回忆部队岁月,不仅在口头上认真解释,而且着手写出详细书面材料,老老实实地说,自己从没有与林彪接触过。林彪是野战军司令员,赵洪涛只是普通一兵,后来当了连队指导员以后,也只参加过一次由野战军政委罗荣桓主持召开的部队政治工作会议。
由于赵洪涛态度好,没有抵触情绪,所以上级也未对他作出处分,只是要求他按时上班接受调查。赵洪涛服从安排,没有什么怨言。
转眼就是春节,赵洪涛照例带领妻儿赴北京给父母拜年。在上火车之前,赵洪涛还叮嘱戴庆岚,不要在北京家里向两位老人提起自己被迫停职一事,戴庆岚答应了。可是到了北京家里,戴庆岚仍然情不自禁地向两位老人谈起赵洪涛被停职的事情。赵志强、张向荣两位老人听完儿媳戴庆岚的诉说,震惊之余,没有多说什么,沉默了片刻以后,两位老人劝告赵洪涛、戴庆岚应该严格遵守党纪,要相信党组织。
过完春节,赵洪涛携妻儿返回南昌。半年以后,赵洪涛恢复了南昌市公安局政治部主任一职。直到这时,赵洪涛才从妻子戴庆岚口里得知:为了儿子赵洪涛无故受屈一事,赵志强、张向荣老两口在一次游园中向李富春、蔡畅夫妇反映情况。李富春副总理如实上报了周恩来总理,周恩来总理经毛泽东主席同意,亲自指示国务院发布文件,要求在全国范围内清查林彪余党同时不准株连无辜干部群众。
赵洪涛由此想到,人世间的事情往往是多么复杂,一块石头,竟然可以激起千重浪花。有着一定红色背景的自己遭遇尚且如此,那些底层普通群众碰到问题恐怕更是难以避免。
七
赵洪涛和钟化勇两家聚会多半是在家里进行,如果这次在赵家,下次就安排在钟家,依次轮流互换。待到孩子们学校放假,而且两家父母单位也都放假,他们便相约一起,回到永安乡下,看望钟毅仁老两口。有的时候,还能遇上从兴国县城家里回来探亲的钟春兰和她的丈夫,以及他们的一个独生儿子。
二十世纪七十年代初,钟毅仁、周腊梅两位老人先后去世。这一时期,赵洪涛、钟化勇两家的四个孩子,分别高中毕业。
钟化勇的大儿子钟大炎作为男知青,下放到了广昌县农村;小儿子钟小炎自愿报名参了军,部队在广州市。
赵洪涛的女儿赵爱华作为女知青,下放到了永兴县农村;儿子赵建国也积极报名参了军,部队在南京市。
孩子们长大了,离开了家,带走了思念,也带走了牵挂。老少两代凭借鸿雁传书,寄托彼此亲情。
孩子们离开父母,走上社会以后,在外面经风雨,见世面,不言而喻,对于他们的人生具有重大促进作用。
由于各个方面表现出色,1972年秋季,钟大炎被农村贫下中农推荐上大学,进入江西农学院。很巧的是,一年以后,赵爱华也被农村贫下中农推荐上大学,也进入江西农学院。这样一来,钟大炎和赵爱华两人成为同校学生,又像从前上学一样,钟大炎比赵爱华高一届。
20出头的年龄,是汲取知识营养的时机,也是萌发爱情的季节,自然规律如此。钟大炎高大健壮,赵爱华娇小玲珑,顺理成章地,由异姓兄妹变成恋人。两人都爱学习知识,对工作和生活充满向往,不断互相鼓励,共同进步。在两人都毕业后的1977年秋季,他们结为夫妻。显而易见,赵洪涛和钟化勇由兄弟关系变成亲家关系,用俗话说,就是亲上加亲。
大学毕业之后的钟大炎被分配在江西省农业厅工作,赵爱华则进了南昌市农业局。结婚成了小家,夫妻俩就能经常一同探望双方年近半百的父母。过了一年,这对小夫妻有了一个健康机灵的胖儿子。
这一时期,钟小炎、赵建国也都有了大的进步。钟小炎跟随部队参加了对南越入侵之敌的英勇还击,不怕流血牺牲,亲手开枪击毙敌方一名军官,荣立战功。赵建国苦练军事技术的同时,依然保持勤学文化知识的好习惯,不断提高理论水平,多次在解放军报上发表文章并且受到部队表彰。辛勤劳动之后,必然有所收获,钟小炎、赵建国各自在部队入了党,当了干部。
八
1982年10月,老革命赵志强在北京逝世,离开了夫人张向荣及其女儿张艳萍一家,北京有关部门举行了隆重而又简朴的追悼会。根据组织规定,赵志强的骨灰安葬在八宝山革命公墓。
赵志强临终前反复叮嘱赵洪涛,记得抽空去江西瑞金革命公墓,凭吊生母罗小梅,以及其他红色战友们。其实,赵洪涛每年清明都去瑞金扫墓。
1994年的夏季,都已经离退休的赵洪涛夫妇、钟春兰夫妇和钟化勇夫妇携三家儿孙一起来到江西瑞金,既是扫墓,也是红色旅游,瞻仰当年中华苏维埃人民政府旧址,缅怀革命先烈。
赵洪涛、钟春兰和钟化勇三家的子女们都有比较大的出息,同是党员干部。
钟大炎是江西省农业厅综合处处长,赵爱华是南昌市农业局工会主席,儿子已有17岁,新近考入了武汉大学。
钟小炎是广州军区某团参谋长,中校军衔,妻子是广州市工商局干部,有一个聪明的12儿子。
赵建国是南京军区某团政治处主任,中校军衔,妻子是南京军区文工团歌唱家,有一个可爱的11岁女儿。
十几口人欢聚一堂,其乐融融。回首往昔岁月,赵洪涛夫妇和钟化勇夫妇不胜感慨:只有立足于红土地上,人生才会踏实……
更加值得一提的是,这时赵家和钟家还另外出了一对大知识分子,即钟春兰的独生儿子李继承和媳妇王正虹(赵艳萍的女儿)。
原来钟春兰婚后长久未孕,1960年才得以生育儿子李继承,他自幼很机灵, 享有“神童”美誉。1978年李继承考上北京大学历史系,毕业后留校任教,三十出头时候,就成了屈指可数的副教授。
赵洪涛继母张向荣的女儿赵艳萍1956年考上北京农业专科学校,毕业后进入北京农科所工作,1961年与一位忠厚的王姓男同事结婚,第二年生了女儿王正虹,她从小爱看书,文静好学。1979年张正虹考上北京师范大学中文系,毕业后留校任图书馆管理员,经常发表论文,是一位著名学者。
李继承和王正虹的姻缘,是有一段来历的:
那还是1978年的秋天,在妈妈钟春兰和红舅舅赵洪涛的陪同下,李继承来到北京,准备上大学,入校之前,首先拜访了红外公赵志强及其老伴张向荣,当时恰好赵艳萍一家三口也在。赵艳萍的女儿王正虹是高中毕业班学生,准备明年高考,真是凑巧,家里来了李继承这么一个才华横溢的俊表哥,心想,这下自己考大学有了保障。很自然地,李继承也很愿意在课余时间乘车过来帮助一下这个俏表妹。孩子们乐意,家长们也高兴。一年后,赵艳萍果然如愿考上北京师范大学。李继承风度翩翩,赵艳萍楚楚动人,互相欣赏,彼此爱慕,况且,两人都是受到高等教育的青年知识分子,日间一久感情弥深,皆大欢喜,帅男靓女珠联璧合,佳偶天成。千里姻缘一线牵,父母长辈展笑颜。
1986年春天,李继承和王正虹在亲友们的美好祝福声中喜结连理,从此共同生活,一起进步。婚后,他们有了一个可爱的儿子。
九
也许是毕生从事党的政治工作之故,赵洪涛特别关注社会形势,在职时和离休后,都是保持这种习惯。他的思绪,经常不由自主地回到从前,尤其是在延安的那一段少年时光,魏巍宝塔山,清清延河水,总是让他刻骨铭心、记忆犹新,正是在那一片明亮的天空,初显了新中国的曙光。
常常有人问赵洪涛,在延安时期最大的收获是什么。他总是说,自己那时经常可以亲眼看到毛主席、周副主席、朱总司令,他们都是穿着粗布衣服,和老百姓的没有什么区别。他们喜欢和群众在一起说话聊天,平易近人和蔼可亲,主动打招呼,没有一点官架子。共产党毛主席清正廉洁,全心全意为人民服务,时刻把群众利益放在心上,终于打倒反动腐朽的国民党蒋介石,这既是人为的事情,也是社会发展的必然。得人心者,理所应当得天下。国民党蒋介石之所以反动腐朽,是由其阶级本性决定的,他们代表的是大地主大资产阶级的利益,剥削压迫绝大多数劳动群众,对内镇压人民反抗,对外恐惧帝国主义侵略,当年日寇侵华的历史,就是明确的证明,如果没有共产党的中流砥柱作用,就会亡国灭种。
新中国成立之后,毛周朱三伟人一直保持着心系群众,始终与人民同呼吸共命运,勤勤恳恳为老百姓谋幸福,艰苦朴素,从来都不以领袖自居。
在赵洪涛的眼里,如今一些中级以上党的干部,习惯发号施令,指手划脚,总是不愿意搭理老百姓,只有到了去基层视察时,才在记者们的摄像机旁表演一番,或在话筒跟前言不由衷地说些大话,显示他们贵为领导,深入实际调查研究。弄虚作假,华而不实。他们那种样子,简直在败坏党的形象,高高在上,夸夸其谈,不是为人民服务,而是当官做老爷。老百姓的疾苦,官僚们熟视无睹。
作为一名共产党员,赵洪涛深知这条古训:水能载舟,也能覆舟。
离休下来的赵洪涛虽然无权像在位时教育别人,却能一如既往地告诫自己的孩子。做到这样,也不枉为共产党员。
当然,赵洪涛也总是把钟化勇的孩子当作自己的孩子看待,对此,钟化勇倒是非常乐意,这是理所应当的,赵洪涛和钟化勇虽非血缘上的亲兄弟,却是感情上的亲兄弟。他们两家例行聚会时,钟化勇经常提议赵洪涛对孙辈们作一些人生告诫,而赵洪涛也是确有口才,能够寓教于乐,每当这个时候,孙辈们都会聚精会神聆听。赵洪涛每次不是板着面孔,而是运用新颖活泼的方式教育孙辈们。比如,他会像朋友一样对孙辈们面带微笑地说:“每一个人,包括我们自己在内,都要通过付出努力以后,取得相应收获,这样才显示了真的本事,可以心安理得,否则,这一个人就算不上好汉。你们这些孩子尚未成年,目前的主要任务就是刻苦学习文化知识,只有逐步掌握了过硬的技术本领,将来长大了以后才可以为国家多作贡献。同时,你们还要注意各自培养良好的思想道德品质,热爱集体,平等待人,千万不能因为你们出生在干部家庭,就觉得很优越,从而看不起普通工农群众的孩子。其实,工人农民的孩子并不差,往往恰恰相反,由于生活在最底层,他们更懂得生活的艰辛,思想朴素端正,脚踏实地……”诸如此类生动语言如同涓涓细流,时常能够滋润孩子们渴求人生知识的幼小心田。
的确,赵洪涛一直就是用自己合适的言传身教潜移默化地影响着儿孙们。
十
1994年国庆节期间,赵洪涛、钟春兰和钟化勇三家一同去北京香山替张向荣老人庆祝80寿辰,四家四代人聚集一堂,好不热闹。张向荣老人原本不想做寿,是孩子们一再怂恿并且孝言相劝,她不便拒绝晚辈的好心,就点头同意了。老人还有一个打算,她想趁此机会进行一次家庭内部革命传统教育,也许这种家庭大团聚日子不再会有了,毕竟自己是一位耄耋老人,古语已云,人生七十古来稀。
毫无疑问,张向荣也是一位老革命。当年抗日战争全面刚刚爆发,23岁的张向荣为了摆脱封建家庭束缚,投身民族解放事业,毅然和同学一起奔向红都延安。由于张向荣具有中学文化知识,立即成为抗日军政大学的一名学员,半年以后结束学习,紧接着到了太行山八路军部队做战地宣传工作,不久经过组织介绍,认识并嫁给八路军部队的一位陈副团长,怀孕以后回到延安,生下一个女儿陈艳萍。不幸的是在百团大战中,陈副团长英勇牺牲了。这时张向荣已在延安保育院上班,得知噩耗以后异常悲痛,过了一年,她在同事的撮合下,与陕甘宁留守兵团三师政治部主任赵志强认识。赵志强和张向荣两人感情发展到一定程度之后,各自带着孩子组成了一家人,关系十分和睦,不分亲疏,张向荣把女儿陈艳萍改名叫赵艳萍,使赵志强心里非常感动。赵志强和赵艳萍如同亲生父女,张向荣和赵洪涛如同亲生母子,赵洪涛和赵艳萍好似兄妹,没有隔阂。那时除了放寒暑假,赵洪涛多半在学校里读书,他的适应能力很强,形成了良好习惯。
张向荣参加革命工作以来,一直关注时事。由于在北京领导机关工作多年,张向荣很善于从全局角度考虑问题,国家的各方面形势,她都比较熟悉。中华人民共和国是在共产党领导下的国家,党的方针政策时常决定着国家的前途命运。从全国妇联书记处离休之后的张向荣,并没有闲在家里享清福,而是甘当组织顾问,积极关注广大百姓疾苦,通过分析耳闻目睹社会上所发生的严重问题,不时向党组织建言献策。近年以来最让她痛心疾首的现象,就是党内外腐败奢靡风气已呈普遍蔓延之势。老人家这次做寿期间,在和赵洪涛夫妇、钟春兰夫妇、钟化勇夫妇等晚辈人的聊天中,由国家形势谈到了五年前的“六四”风波,以及三年前的前苏联解体问题。
也许是昔日同为妇联干部的缘故,老革命张向荣和钟春兰话语特别投机。交谈中间,张向荣老人回想起那时候老革命家、全国妇联原任主席康克清大姐去世的情况,心里难以平静。康客清大姐对于前苏联解体一事感到万分震惊:好端端的第一个社会主义大国,竟然在一夜之间分崩离析。
张向荣虽是八旬老人,但她思路清晰,说起话来,依然有条不紊,正如一首红色歌词所写,革命人永远是年轻的。老人说,一些妇联干部喜欢找上门来和她聊天,她们谈论的话题,多半与当今妇女问题有关。这些妇联干部反映,随着商品大潮扑面而来,可谓泥沙俱下,拜金现象屡见不鲜。部分党员干部中间,流行着“家里红旗不倒,家外彩旗飘飘”一类俗语。老人的这话,使钟春兰想起了一件事情:“湖北某县的那个县委书记,就像境内皇帝,胡作非为,利用自己职务之便,除了贪污受贿,还包养年轻漂亮女人。在他担任县委书记的几年中间,竟然先后与数十名县内妇女干部发生两性关系,直到前段时间他为了保住官位而令人雇凶杀害竞争对手未遂事件败露以后,受到上级纪检部门审查。有证据证明,这位腐败分子曾经多次以组团到港澳参观考察名义外出用公款狂嫖滥赌,被他用金钱引诱上床的,竟有海峡两岸雏妓和东西方洋女人。”老人听了后,感到非常愤怒,“这家伙哪里是共产党的县委书记,品行如此低劣,简直连畜生都不如,比禽兽还要丑恶歹毒。这种人,应该受到严惩。”
老人认为,党在重视物质文明建设之时,不应该轻视精神文明建设,正是因为多年以来放松无产阶级思想教育,导致资产阶级自由化泛滥。五年前的“六四”风波,就是资产阶级自由化的严重表现,国内一些自由化分子怀着对中国共产党的刻骨仇恨,抓住其存在的缺点(官倒、腐败等),与境外反华势力密切配合,煽动涉世未深的大中学生和不明真相的人民群众游行示威,制造全面动乱,妄图推翻中国共产党,颠覆人民共和国,达到不可告人目的……
至于苏联解体原因,张向荣老人做了总体概括:这些年来,以戈尔巴乔夫、叶利钦为代表的苏联共产党内部叛徒集团及众多历史虚无主义者,追随秃子赫鲁晓夫的“秘密报告”论调,放弃红色信仰,腐化堕落。从否定斯大林,到否定列宁及十月革命,进而否定苏联及其历史,反共反人民,宣扬自由主义,奉行利己主义,彻底扰乱人心,积极配合国外反动势力,丧心病狂地瓦解了伟大的苏联……
张向荣老人充满忧虑地明确指出:中国必须吸取苏联解体的惨痛教训,否则将会陷入灭顶之灾,真正的共产党人,应该坚守脚下的红土地。上述苏联出现的问题,中国同样存在,尤其是腐败成风,许多党员领导干部怀揣私心,贪图享乐,严重脱离群众,不是为人民服务,而是当官做老爷。一旦支柱完全腐烂,房屋势必垮掉……如果中国四分五裂,局势就会更加混乱不堪,革命先烈的鲜血付诸东流,人民群众横遭劫难……
张向荣老人的这些话,也许是自己内心所想,也许是康克清大姐所说过的,但都是耿耿忠言。
张向荣老人还表示,自己准备和一些在京老同志一起,联名上书党中央,坚决要求重视理想信念教育,切实抓好党风建设,密切联系群众,弘扬正气,惩治腐败,捍卫人民共和国,决不能让千千万万革命烈士的鲜血白流。
赵洪涛夫妇、钟春兰夫妇、钟化勇夫妇一边听着,一边点头。每当独处之时,他们就会各自陷入深深的思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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