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帮把持的电影产业（三）

        原题：杜月笙、黄金荣曾经差一点为电影开战

        文/初澜

　　导读：张石川的明星影片公司和顾无为的大华电影片社，为了争夺《啼笑因缘》的拍摄及放映版权，打得不可开交。为了压制对方，双方除拿重金贿赂当局外，还纷纷拜倒在黑社会门下。顾无为仰仗黄金荣，张石川则抬出比黄金荣更光棍的靠山——杜月笙出来斗法。其时正值国难当头，“九一八”、“一二八”事变相继爆发，电影投机商人之间的版权大战，又将如何收场？　　以下内容来自张石川之妻何秀君的口述实录。评注及图片为编者所加。

张恨水及其著作《啼笑因缘》

        几部新机器运回来以后，不管花了多少冤枉钱，明星公司的制片设备不仅是有了“声”，而且也有了“色”了。【注：有“声”片指的是《歌女红牡丹》】石川也知道这笔饯花得公司已经空空如也，元气大伤了，必须结结实实捞回一笔才能缓过气来。这时，张恨水的长篇小说《啼笑因缘》正大走运。【评：这就是如今的电影人们所追捧的热门IP了吧。】石川一把抓到手里，决定一口气拍它六集，部分有声，部分无声，每集末了一本拍有色的（当时的色是单一的，红的全是红的，黄的全是黄的，所以只能叫有色片，不能叫彩色片）。为了一鸣惊人，他急急从北平把张恨水请到上海，每月发给工资几百元。另外又特约严独鹤，作为电影剧本的执笔人。他自己也参加剧本写作的工作。片子还没动手开拍，报上早已刊出大幅广告，大肆宣传。

南京大世界游乐场及共舞台演出信息

　　偏偏好事多磨。前边，我提到过的，拍了一部《雨过天青》有声片，被“明星”搞垮的那个顾无为，这时也在打《啼笑因缘》的主意。这个顾无为也是当时上海有名的大光棍。他依附黄金荣，手上掌握三宗事业：一、大华电影片社，二、上海齐天舞台，三、南京大世界游乐场，经常往来京沪之间，闯荡江湖。他的“南京大世界”先把《啼笑因缘》排成舞台剧演出，跟着又要把它拍成电影，和明星公司一争雌雄。“明星”依仗自己是大公司，又已购得了这部小说的版权，一见“大世界”公演这出戏，就由周剑云出头把他们控告了。不久，两家就在南京对簿公堂。一边打官司，一边在底下还要斗法。原来，国民党内政部的电影检查部门，由于经常得到明星公司赠金啊、送礼啊种种好处，一向对“明星”另眼看待，特开方便之门，允许“明星”一边送审剧本，一边就可以开拍片子，不必等候许可证。【评：那个年代的电影主管部门可真够腐败的。】这一回，石川又照方抓药，提前动手了。顾无为知道此事，一面赶快走黄金荣的门路，又从内政部长赵戴文手里弄到许多执照，一面从速组织人马，也拍开了片子。无形之中双包案就开台了。

　　“明星”为了“名誉”，想把片子搞得细致一点，手脚慢了一步，被顾无为赶到前面去了。石川等一见来势不对，急时抱佛脚，赶快聘了上海七个第一流的大律师如江一平、陈廷锐、李祖虞、叶少英等，加上“明星”原有的两位常年法律顾问顾肯夫、凤昔醉，造成九大律师联成一气站在“明星”这边和顾无为打这场官司的气氛，同时又东奔西走寻找引线，想要拉上杜月笙的关系。在这以前，由于石川和经营三的关系，明星公司一直仗着经营三打下的基础，依靠的是租界当局的洋势力。在上，和租界工部局大小头目朋友往来，有事请他们撑腰；在下，一年分四季缴纳巡捕捐，以便得到巡捕们的照拂。因此，对上海土产的流氓势力很少拉拢。这些“大亨”们见“明星”有租界方面的护身符，也轻易不来找麻烦。现在，顾无为既然仰仗黄金荣，“明星”少不得要抬出一位比黄金荣更光棍的靠山出来讲话。【评：旧上海的电影界不得不依靠洋势力和黑势力，在这种状况下，电影工作者想要有艺术上的追求，可真是难上加难。】

民国时期一流大律师江一平及李祖虞

　　石川有个片商朋友叫吴麟祉，他和杜月笙的弟子江笑第很熟识。他正想通过江的引见，拜在杜月笙门下。吴麟祉劝“明星”的几位老板和他一起去拜杜月笙作老头子，说这样杜就好出来作主了。“明星”老板们同意了这个建议。这一天，由江笑第带着郑正秋、张石川、周剑云加上吴麟祉，去到杜公馆，长袍马褂行了礼，从此变成杜门弟子了。杜月笙见“明星”三大老板一齐拜在自己门下，也觉十分光采，一口答应要管《啼笑因缘》这场纠纷。

　　这时在外边，顾无为和“明星”进入了白刃战的阶段。“明星”的老板们在给杜月笙磕头拜师的同时，又决定不管是黑是红先把片子拿出去再说。于是向法院交出十万元保证金，请求上映《啼笑因缘》。法院收了钱马上批准。“明星”在各报上登出大幅广告，向顾示威。顾无为一看广告，慌了手脚，也连忙到法院交十万元保证金，要求禁止上演“明星”的《啼笑因缘》。法院收了钱，又马上照准。因此，出了南京大戏院在同一天挂出上演《啼笑因缘》的广告牌上，旁边又贴上了法院禁演此片告示的咄咄怪事。【评：荒唐之极！】

民国上海黑帮头目杜月笙及黄金荣

　　毕竟杜月笙和黄金荣都是久闯江湖的老手，各有一套见风转舵的看家本领。这一回，杜月笙为了此事大请其客，邀请黄金荣、吴铁城、虞洽卿、闻兰亭、袁履登等上海闻人出面调停，杜月笙当面向黄金荣请求，请他说一句话，让顾无为把《啼笑因缘》让给“明星”，“大华”一切费用，“一句闲话”，全由“明星”担负。杜月笙玩了这么一手，黄金荣有了面子，当场同意，这场官司箅和解了。跟着，“明星”立即送上十万元到杜公馆，一切听凭杜月笙作主。

　　《啼笑因缘》争夺过来，明星公司在金钱上的损失也够大了。从此，也对杜月笙开了大门。“明星”聘他作了名誉董事。三位老板执弟子礼，一年到头送不完的孝敬。这一年，杜月笙修祠堂，大肆招摇，“明星”曲意奉承，利用电影公司的条件，由石川替他拍了一部修祠堂的纪录片，亲手印好拷贝，送到杜公馆去。以后若干年，他家一有婚丧之事，“明星”就要跑前跑后去拍纪录片，俨然形成“制度”了。【评：这就是依附黑势力的代价啊！】

《啼笑因缘》广告信息及剧照

​　　找了杜月笙这么一个大保镖，战胜了顾无为，辛辛苦苦拍成了六集《啼笑因缘》。结果却是一场大悲剧。这套影片陆续出齐之日，正是“九一八”、“一二八”事变相继爆发之时。全国人民激于爱国义愤，向电影界提出严肃呼吁，要它们“猛醒救国，拍制抗日影片”。像《啼笑因缘》这种公子多情、佳人薄命情调的片子太不合时代要求，大家不要看了。片子卖不上钱，这可要了明星公司的命。从添机器到和顾无为打官司，已经把公司所有老本都用光了，指望《啼笑因缘》扭转乾坤，不想“周郎妙计安天下，赔了夫人又折兵。”明星公司面临了可怕的破产危机。老板们如同掉在井里，不知出路何在了。【评：在国难当头之时，投机商们却只顾拍些鸳鸯蝴蝶派的影片，不引起众怒才怪！不赔钱才怪！】

　　“一二八”上海抗战期间，全国人民热烈支持前线作战。明星公司不敢后人，也组织了一支前线工作队，拍十一批抗日新闻纪录片。石川也跟摄影队到前方去工作。回来又和程小青等合作，编导了两部以抗日救国为题材的影片《国魂的复活》和《战地历险记》。在《战地历险记》里，因为丢不下一贯玩弄噱头的作风，石川把这场爱国的严肃斗争描写成一对男女的个人冒险经历了。【评：不禁联想起几年前的一部国产影片，也是把爱国的严肃斗争描写成男女的情色冒险，引起爱国人士的强烈谴责。】不过，不管怎样，他这回还算为反侵略做了一点点事。这也是他从影一生绝无仅有的一次爱国行动。【评：投机商人，是什么机会都不放过的。爱国，对他们来说，也只是一种机会而已。】

民国时期三大影片公司

​　　不久，蒋介石和日本帝国主义签定“淞沪停战协定”，上海人民浴血抗战半途而废了。由于炮火的破坏，上海有三十家左右的中小电影公司不能营业，有十六家电影院全毁掉了。“明星”、“联华”、“天一”三大公司也各有困难，朝不保夕。明星公司受了《啼笑因缘》的内忧，加上这场严重的外患，危机更加深重，瀕于完结的边缘了。老板们万般无奈，只好向外搬求救兵。

　　【评：旧社会的电影投机商，为了抢夺热门题材的拍摄版权，不惜任何代价。但他们所争夺的鸳鸯蝴蝶派的热门题材，根本就不合时代需求，无论是洋势力还是黑势力，最终都无法依靠。失败是在所难免的。在这种内忧外患之下，明星影片公司又将寻求什么力量的帮助呢？】

　　资料来源：《文史资料选辑第六十九辑：张石川和明星影片公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