工人农民给我上了入学、留校第一课
【教育随想】
1973年8月下旬,北京大学校园内木樨花盛开。就在这个时节,结束了在黑龙江生产建设兵团五年多知青生活的我,到北京大学历史系报到,由此开始了在这里的学习生活。
我们班共有46位同学,其中16位分别来自海陆空部队,其余来自多个行业或部门第一线。多数同学的年龄在21~24岁之间,个别同学稍大或稍小些。大家怀着强烈的求学、求知愿望,渴盼在这里得到老师们的指教,较快地提高、成长。
我们入学后的第一课,是参加建设校园的劳动,前后计20余天。就以我所在的小组为例,我们的主要任务是负责修整第二体育馆外墙基的延伸路围及垒砌树坛;辅助维修教工公寓楼,等等。同学们既以不怕苦的精神加油干,又以绣花般的细心力争做得满意、做得好。毕业后,每每有同学回校路过我们当年洒下劳动汗水的地方,都会驻足细看,一种自豪感仍情不自禁地流露。
入学劳动结束后,同学们投入了紧张有序的专业学习。那时,历史系老师办公和学生住宿都在校内36楼。我们的学习生活既紧张严肃又生动活泼。在校期间,一般是早上6点起床,随后出操锻炼、打扫楼内外卫生,盥洗、整理内务。对打扫卫生,大家都非常自觉,脏活累活抢着干是常态。下雪了,不用发愁没人扫雪,早有分工,各负其责。那时,系里几乎每周都要检查楼内和宿舍卫生,清清爽爽是起码的要求,没有谁觉得这种要求是多余的。
在校学习期间,根据系里的安派,我们曾有一段时间下工厂、下农村,这对大家进一步了解国情、进一步增强对工农群众的感情很有好处。那时,我国人民的生活水平与现在相比有很大差距。我们班所去的房山农村还很贫穷,村里还吃返销粮。我和3位女同学住在一位军属大姐家,她的爱人在部队,家里就她和两个女儿,生活是不易的。我们没有集中吃饭的地方,被分派到各家吃饭,看到他们拮据的生活,我们有一种强烈的愿望:改变农村的落后面貌,让农民过上好日子。这段经历,极有益于我们深刻理解改革开放的必要性,深刻理解党和国家精准扶贫战略的伟大意义。
1976年8月,我在北大历史系本科毕业,留校工作。7月28日,唐山大地震发生。根据学校的安排,我们这批留校工作的同志在9月18日收拾行装,奔赴唐山抗震救灾。虽然,这时离大地震发生已有50多天,离京后通往唐山的路也基本都通了,但越往那边走,沿途马路两边和更远处,坍塌的房屋、倾倒的树木越是随处可见,几乎没有完整的房子……自然灾害无情!大家的心情十分沉重。我们抗震救灾的任务,是在唐山钢厂与工人师傅一起劳动,主要是在工人师傅的指导下,制作往炼钢炉里填的大块儿煤泥(每块大小类似于两块砖,但宽度略小些)。我们身边的工人师傅,几乎家家都有亲人在地震中丧生或受伤,有的师傅全家只剩下他自己幸免。但是他们坚强地忍住失去家、失去亲人的彻骨悲痛,全力投入工作。他们说,国家需要钢,我们不能因为地震毁了家,毁了亲人而让钢厂停产。他们朴素的言语,一丝不苟的工作态度,一次次打动着我们,教育着我们……半个月后,我们回到学校,开始了各自的工作。
近41年后,即2017年4月27日,我和学院的两位博士生党支部书记一起,随朱善璐老师和他的秘书胡俊同志同去唐山,参加28日在那里举行的“纪念李大钊就义90周年暨李大钊思想研究学术研讨会”。28日下午,我们离开会议地点乘小巴车到火车站。在车上,谈到唐山的变化,送行的唐山市一位领导同志问我们此前是否来过唐山,我告诉他,1976年大地震后来过唐山钢厂,与工人师傅一起劳动。这位领导同志听后立即说,“那您是我们的恩人”。听他说这句话,我受不住了,眼泪都要流下来了。我说:“您可别这样说,唐山的工人师傅们才是我们的恩人!他们遭了大灾,还一心想着国家需要钢,钢厂不能停产……”同他们告别后,我们上了火车。一路上,我一幕幕地回忆当年在唐山钢厂的情况,心里特别不平静。其实,在此之前,我就禁不住对两位博士生党支部书记说:“要想理解什么是顶天立地的中国工人阶级,若说早期,就看看1923年‘二七’罢工中的京汉铁路工人,若说20世纪70年代,那就看看大地震后唐山的工人师傅们。”我十分感谢唐山钢厂的工人师傅们给我上的留校工作第一课!我向他们致敬到永远!
(作者:仝华,系北京大学马克思主义学院教授、博士生导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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