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里屋外|工地见闻
在走进工地大门之前,我特意望了一眼暗沉的天色,没有月亮,只有一颗星星闪着微光。
两层的活动板房,大多半开着门,可以看见里面的高低床。一个穿着灰色衣服的工人“咪咪”地像是在找猫,看了我们一眼便稍弯了腰走进宿舍。楼梯口的一个宿舍门敞开着,一位穿着迷彩衣的工人在门口站着,我们上前和他聊了几句就随而进去了。
他盘腿坐在位于屋角的床上,身体稍微前倾,从口袋里摸出一根烟递过来:“吸烟吗?”伙伴摇摇头:“我们是学生,不吸烟。”他浓重的口音听来十分熟悉,是四川巴中人。坐在他对面床上的工友穿着黑色的外套,头发好些已经白了。他看着我们,轻轻地一笑,没有说话。被问到是哪里人时,他说湖北襄阳。在他旁边的一个伙伴欣喜地说:“我也是襄阳的。”他们用家乡话交谈,几句之后归于安静。还有一个工友斜倚着被子舒展坐着,穿轻灰色的线衣和一条迷彩裤,相对年轻一点,来自河北承德,孩子十岁了。
屋里有一股烟味。白炽灯泡泛发出橘色的暗光。五张高低床围靠三面墙壁,四个工友各住一个下铺,上铺放杂物。门左手边的床板上放着一大袋大白菜,地上有一整袋白萝卜,还有土豆等。河北的工友是负责做饭的,衣服齐整,脸面清瘦疏白。“工地上饭是老板管的,每天十五元。保证吃饱,但是味道不怎么样。有米饭、馒头和炒菜等,有时也有肉。但不像你们,可以一样一样换着吃。”他说。承德的工友是电工,他插道:“想吃好的就要多花钱,和自己家一样,吃得好花得多。但打工能挣多少,况且干活累了,谁还出去吃。”
“这里的工钱还没我们四川高,那边管饭一天一百五,在首都一天一百三。”做瓦工的四川工友摊摊手。“这是我第一次到北京来,一直想来看看。”“那就去天安门!”“坐地铁4号线到西直门,转二号线到前门站。”“有天安门西和天安门东,要记得带上身份证,会有很多安检。”“来回需要十块钱,去五块,回五块。”大家七嘴八舌,一个伙伴说:“平时可以在北大校园转,也可以到清华来呀!”“我刚来的时候经常去清华,”四川工友笑着说,“不过下工后累了,就哪儿也不去。”
早晨六点半上工,中午十二点吃饭;一点上工,六点收工,每天劳动十个半小时。“我去年在昌平一个工地的时候,工地一天二十四小时都在施工,不断倒班,进度非常快。”承德的工友提到,“我们的劳动合同放在包工头那里。说实话,干建筑这个行业的人,识字的没有几个,从他们写自己的名字就能看出来。”“现在干建筑的年轻人越来越少了,他们大都进了厂子。”一个伙伴说。
四川工友的两个儿子都已成家。“两个儿子分家的时候,要装电表,我去找人,说一个电表要交一千五百元,我两个交了三千元。”反腐的话题让工友想起电表的事情,“后来我到电力局交电费的时候问这件事,他们说不用交这么多钱,交电表钱就行,然后就按月交电费。我就去找收了钱的那个人,他退是退了,但只退给我两千。这么想想,我还是交了一千呀。”他摇摇头,苦笑一下。
承德的工友告诉我们,“我老婆之前想去韩国打工,说是工资一个月一万多。我问那一个来回得多少钱哪?五六万。那图什么呢?”他顿了一下,“好多到外国去打工的人,回来离了婚,钱也花了,家也没了。”
襄阳的工友一直很沉默,偶尔说一两句。当我们起身要离开时,他们从床上下来,站在地上送我们。当伙伴们说再见的时候,我向他们笑一下,走到门外。出了东北门,街灯如虹,骑着自行车稍觉得有点冷。我想到会长刚才问我:“你怎么不问问题呢?”我用目光示意伙伴:“让他们问吧!”
屋里,我静静地听着工友的故事,想起自己的父亲;屋外,都市的夜色将我墨化,穿过斑马线便回到了清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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