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一号哨位”继续站岗
中国人民大学新闻学院研究生 周晓辉
从退伍到现在,我并没有在真正的意义上离开军营。
我们在这个年纪忙碌着、奔跑着,彷徨着、焦虑着,无非是为了回答一个问题:什么样的青春是值得过的?
我只知道青春不可沉睡,不可窝囊,不可当懦夫,不可老态龙钟,不可坐享其成,不可像鼠辈一样逃避;可以奔跑,可以狂放,可以激烈,可以奋不顾身,可以说走就走,可以绽放如夏花,可以嘶鸣如骏马,并因此成长。
远征者,以梦为马,用双脚丈量时间,用双手打磨棱角,不畏疾风骤雨,不畏平淡漫长,做远方忠诚的儿子。
从这个意义上说,我们欠青春一次远征。
入伍:淬火700天
或许,很多年以后,当面对镜中逐渐老去的自己,我仍会想起发自北京的K1301次列车到达冰城哈尔滨的那个凌晨。
2011年12月13日凌晨4点,我睡眼迷蒙地走下军列,冰城的第一口空气像一块冰卡在我的嗓子眼儿。城市还在黎明中沉睡,街灯被冻得缩成一团,我没有来得及看清它的样子,就被拉到山里接受“打磨”——从中国人民大学新闻学院一个迷茫的学生变成一个更加迷茫的“新兵蛋子”。
这是一个士兵故事的开端。和所有前赴后继的士兵一样,我一头扎进军营——稍息、立正、卧倒、匍匐前进……
参军对我来说曾经是一个近乎诗意的字眼,包含了太多美好的意象:理想、现实、青春、远行、离别、相遇、战友、爱情……但当你打破蒙太奇般的建构,体味其中的分分秒秒时,所有的诗意都被一个个“卧倒”和“抱臂背摔”的口令彻底祛魅。
新兵连的4个月如同变形记,头发短到没有,那曾经的样子已“不堪回首”。在一个小时的标准军姿之后,每一根骨头、每一块肌肉、每一寸肌肤、每一个细胞都变得挺拔起来;在雪地上卧倒、匍匐之后,才发现人的身体可以如此亲近大地;在零下30摄氏度的气温中经历一场高烧之后,似乎有一种形而上的进化——淬火,这或许就是一块生铁变成好钢的机会。
事实上,我并没有足够的时间“淬火成钢”。我的军旅生涯是短暂的,大致用这样一组数据就可以概括——
在武警黑龙江省总队当兵两年,714天,共站了500个小时夜岗,在雪地拉练300公里,打扫过400多次厕所,写过几十篇文章,在抗洪前线战斗20天,立过一次三等功,吃掉4000多个馒头和若干碗米饭……
时间短暂,我想我必须充分利用这两年的每一分每一秒,让自己更像一个军人。比如认真跑完每一个5公里,比如每一班夜岗都不偷懒,比如俯卧撑训练时用汗水完整地浸透一张报纸……
真实的军旅生活是每一秒都躲不掉的长镜头。即使它枯燥无聊,我也尽量让它有意义。这就是军人的常态,即使我们所肩负的使命光荣艰巨,但通常情况下,光荣在于平淡,艰巨在于漫长。
无论如何,我都感谢这两年。即使现在看来,那些肌肉和灵魂同时疯长的日子都是清晰可见、值得永远回忆的。我们的青春连同国家的命运在千万座营盘中共振,同时,我们锻造强健的体格和闪亮的人格。
退伍:重回象牙塔
2013年11月25日,我退伍了。我最好的战友在哈尔滨火车站流着泪对我敬最后的军礼,他说:“兄弟,你自由了。”
是的,对我来说,这是一个漫长得没有终点的假期,是我当兵时梦寐以求的自由。然而,这真的是自由吗?我像往常一样走在校园里,却小心翼翼地迈着步子,生怕出错了脚,生怕步子大了或者小了;如果有人与我并行,我会不自觉地套上他的步伐。所谓“自由”,不过是军列上短暂的10个小时。一下火车,当我看到同学和朋友用手机将我的照片发到微信朋友圈时,我陷入了另一种不自由。四周环绕的无线网络信号和各种有形无形的朋友圈,让我感到自己已落后于这个“自由”的世界,危机四伏。
那一刻我若有所悟,其实军营给了我另一种自由。长途行军的时候,自由在沿途的风景中;站夜岗的时候,自由在脚下,万籁俱寂,思想上的跋涉才最激烈。自由的气息很硬,是苦涩留下的后味,带着汗水和钢铁的味道。
这一切都是军营带来的,我将永远无法割舍那个地方。这是一种印记,也是一种永远的获得。
于是,我开始整理军旅日记,一共7本,714篇,一天都没落下。当日子被真诚地记录,它就变成了个人史。我从中选取了100多篇,加工完善,让它们看起来像一本书。然后我把书稿交给出版社,经历将近一年的打磨,2015年9月,《我还青春一次远征——一个大学生士兵的军旅日记》出版了。这虽然是一本不那么精致的个人史,却受到很多和我一样年轻战友的褒奖,他们说,翻开书,就像回到了疼痛而畅快淋漓的军营。
至今,我时常想起自己写日记的场景,在午休时,在拉练途中,在夜岗之后,没有手机,没有电脑,纸上的耕耘有了独一无二的价值。我清楚地记得自己摸黑在被窝里写日记的情景,借助楼道里的光翻到没有字的那一页,用左手测量页面边距,两只手配合,试图找准位置,以防写得太歪。
现在,那些只有我能看得懂的日记有了特别的价值。原来,曾经我们在军营里所有的努力都不会白费,即便离开了,它还留在你的灵魂里。
守望:锚定“一号哨位”
其实,从退伍到现在,我并没有在真正的意义上离开军营,这个深深的烙印改变了我的命运走向。
退伍回来后,我除了整理自己的书稿,还关注军事传播的发展,因为我学的专业是传播学。
2014年1月1日,我有了第一部智能手机。为了方便联络同学,我安装了微信,然后我发现,微信公众平台是一个非常有意思的东西,但那时候与军队相关的微信公众号寥寥无几。我想,也许我可以找到一个突破口,利用自己所学的专业加上对军营的了解,通过新媒体平台讲述中国军人和军营的故事。
互联网技术的哲学是“对话”,是进行超越时空的连接。新媒体技术除了带来信息增量外,它的意义还在于旧关系的修复和新关系的建立。我相信,通过新媒体讲述军人故事、传播军旅文化、沟通军营内外、拉近心理距离、唤起庸常生活的仪式感等等,是每一个心系军营的人所需要的。
当时,“内容创业”一词还没有流行,我觉得这可能是一件有意义又有意思的事情。于是,经过一些简单的前期策划,在退伍大半年之后,我和一起当兵的同学桂从路创办了“一号哨位”微信公众平台,面世时间是2014年8月31日。
我在部队站的第一班岗就在“一号哨位”,它是军营的大门哨,无论进入军营还是离开军营都要经过,是军营内外的连接点,本身就具备媒介的性质。所以,我选择了“一号哨位”这个名字,选择在“一号哨位”继续站岗。面对心系军营的群体,我们试图以自己的方式与他们对话,或者,至少是陪伴。
在将近3年的时间里,“一号哨位”的粉丝从零到1万、10万,再到现在全网粉丝超过100万,已成为一个以微信公众平台为内容中心和连接点,其他多平台共同发力的新媒体矩阵,为军事文化传播、新时代军人和军队形象塑造贡献了自己的微薄之力。2016年,“一号哨位”获得由新媒体联盟颁发的“2015最具影响力新媒体奖”,并受邀为全军多个单位分享新媒体运营经验。
今天,我们拥有最先进的通讯技术,但沟通仍是这个时代最大的难题。军营内外的沟通,官兵之间的沟通,以及每名军人的自我沟通和成长,都可以更开放、更顺畅、更有效。当新的传播技术风行,当新的舆论生态形成,尘埃与曙光升腾,江河汇聚成川。这一切,都只是刚刚开始。而对我而言,“一号哨位”正是致力于建立沟通和连接,它既是情怀,也是事业。
军营真是个说不清道不明的地方,在我这儿,差不多是“一朝入梦,终生难醒”吧。我想,我不打算也难以彻底离开它。特别是在改革强军的大时代里,每个心系军营的人,都应该做点力所能及的事。因为,我们的头顶还有无数朝霞尚未被点燃。
我的导师无意间对我说过一句话:“晓辉啊,你退伍后更像个军人了。”是的,对我来说,两年军旅早已成为一场持久战,成为一场青春的远征。我选择坚持,选择相信未来,相信“一号哨位”的未来,也相信中国军队的未来。
此刻,我又想起6年前一个好友送我当兵时写的诗句——
回归泥土
不经历农业的,不懂大地
不热爱痛苦的,不能成长
像你常说的
要么死在故乡,身体不朽
要么死在传说,永生流浪
(照片由作者提供,制图:方汉)
民族复兴网编者感言:“晓辉啊,你退伍后更像个军人了。”在地方工作的人有很多是当过兵的,在他们身上总是保留着军营生活的印记,这是一份荣誉,是一份自豪。即将离开部队的年轻朋友,一定要珍惜这份荣誉,要有这种自豪感,这是开创新生活的先决条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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