孔庆东：乱七八糟的梦

　　【这是孔和尚2009年初春的一篇博文，今天翻出来晒晒，好像还比较合身哈。】

　　东北人把“乱七八糟”叫做“乱马七糟”，听上去比“乱七八糟”还要“乱马七糟”。顺便再猜猜，东北人说的“破马张飞”和“滴流算卦”都是什么意思啊?

　　猜不着算啦。看看俺今天这篇破马张飞的流水账吧。

　　日本朋友来信告知：日本的《中國語翻譯手帖》雜誌上對俺的大作《黑色的孤独》介紹曰:

　　※中国人である立場を守りつつも、常識ある国際人の目で世間を観察し、さらっと笑いに変えてしまう。それが実に上手くできるのは、作者のユーモアと教養の絶妙なバランスのせいだと思う。

　　翻譯:既堅持中國人的立場,又以地球人的常識觀察世事,清輕鬆鬆,化觀察為一笑.能如此出神入化,實在是因為作者的幽默和知識絕妙平衡.

　　日本的书店里，我的书几乎每本都有，书里不论表扬日本的文字还是批评日本的文字，他们都不在乎。不过，由此推出日本人“胸怀博大坦荡”的结论恐怕过于简单了。日本人其实是很计较别人对他们的批评的，但是他们对待批评意见，也一定先认真研究一番，然后再“睚眦必报”。

　　我在日本期间，有一天晚上喝酒时来了个日本记者，听到我说不喜欢住在日本，当时他没有任何表示，对我点头哈腰文质彬彬的。过了几天，他查了许多关于我的资料，对我进行了一番认真的“研究”后，在报上发表文章，攻击我刚到日本不久，根本不了解日本，怎能如此轻率地发表对日本不负责任的言论呢，作为世界著名的北京大学的教授，真是令人遗憾啊。他的语气是典型的含蓄中包裹着轻浮的日本媒体作风。我知道以后没有回应他，因为他根本就听错了，我那晚说的是我“喜欢日本”，喜欢日本的安静、和谐、尊重传统文化等等，但是我不喜欢“住在”日本。好比我们在街上看到一个温柔的姑娘，我们可以喜欢她，但是我们不一定要住到她的家里去也。

　　日本人往往是只见芝麻不见西瓜，局部问题抠得精细入微，但经常无视一开始的方针路线可能就错啦。而中国人呢——相反，经常是方针路线特伟大，特正确，就是执行起来马马虎虎，丢三落四，甚至南辕北辙，亲痛仇快。举例来说，日本侵略中国，先用了几十年时间，把中国每一个市县村镇都研究透了，恨不能每条小胡同多长多宽，每片小树林能埋伏多少人马都计算过了，实在令人佩服。但是他们忘了最重要的一条，你丫侵略中国，就是找死，早早晚晚要“死啦死啦的”，这个根本的方针路线就错了。而中国国共两党领袖所制订的抗日路线是绝对英明的，毛泽东的“持久战，三阶段”，被蒋介石概括成“以空间换时间”，一个阶段一个阶段去做就行了。可是上百万的国军把这个方针理解为“曲线救国”，纷纷投降当了伪军——人类历史上最庞大的二奶军队。另外几百万国军被打得都跟丐帮似的，一溃几千里，滴流算卦的。有数的几个胜仗也多是胜过之后就大败，损失更惨。然后却恬不知耻地要求只有几万人马的“共匪”承担抗战失败的责任，频频发动反共高潮，大搞窝里斗，逻辑混乱，头昏脑胀，结果付出了很多本不该付出的代价。抗战期间中国军民死伤3500万，其中大批在押运途中死去的“壮丁”，还有类似花园口决堤造成的惨剧，都是本来应该避免的。

　　美国好友来函，批评我久无音讯，成了地下工作者。回信曰：“地下英雄执行任务时，一般不与组织联系，彼此不曾误会，更无埋怨，唯有理解和鼓励。”

　　某网站发出征梦邀请，主持人要我也贡献一个。回复曰：“我昨天很累，睡得晚，刚才起床，正好梦见中国解决了能源问题，从普通的土石中释放出万古积累的能量。全球为之兴奋，股市繁荣，军队解散，人民按身份证尾号，每十天上班一次。俺的尾号是两个零，不用上班。联合国特聘我为食品鉴赏官，每日到各国随便吃美食。忽然遭小人诬告陷害，便退休写作，写了一部《无穷的能源》，同时获得诺贝尔全部奖项。老婆不堪媒体打扰，愤然跟我离婚，法院不许，引发网民暴动，全球网络瘫痪。各国重组军队，每人发了十斤包子，正准备一场世界大战也……醒来只见阳光灿烂，照耀着桌上的半个冷馒头。”

　　朋友老谢嗜烟成癖，每日要抽50支。其夫人乃复旦博士，引经据典要他戒烟。老谢是个硕士，说不过夫人，乃求助于我，问我有没有支持吸烟的文豪墨客留下什么至理名言。我说有啊，知道清朝大学者、大文豪全祖望吧?他专门写过一篇赞美香烟的抒情散文，叫做《淡巴菰扼赋》，用的是音译，就是《香烟赋》。解放前很多文人都把香烟称作“淡巴菰”，日本现在也这样称呼。那篇文章写得美极了。文曰：“将以解忧则有酒，将以消渴则有茶。鼎是者谁?菰材最嘉。”你看，全祖望把香烟跟美酒、清茶并列，视作人生三大休闲品之一，何其重要啊。那么吸烟有嘛好处呢?全祖望教授说：“岂知金丝之熏，是供清欢神效，所在莫如辟寒。若夫澜烦涤闷，则灵暖之流;通神道气，则仙茅其俦。槟榔消瘴，橄榄去毒，其用之广，较菰不足。”他认为香烟的消毒解毒功能比槟榔和橄榄都要强，简直是一种“仙草”，遇到非典，不用求医吃药，一支香烟便足矣。全祖望教授又论香烟的妙处曰：“且夫醒可醉，醉可醒，是因酒户之所宜也;饥可饱，饱可饥，是又胃神之所依也，闲可忙，忙可闲，是又日用之所交资也。”你看，这香烟还兼有喝酒吃饭的功能，凡高雅之士，茶饭不思无所谓，烟却万万不能不抽也。全祖望老师还豪迈地预言道：“回观于仁草之称，而知其行世之未衰也。”果然如此吧?借用李大钊的话说：“试看将来的全球，必是香烟的世界!”你先用这个对付对付尊夫人吧。万一失败，我再给你提供鲁迅老舍郁达夫徐志摩等人的歪理邪说，保管让她和平演变，早晚加入烟民大军也。老谢说：“那你咋把烟戒了呢?”我说：“唉，我不是没遇到反对派么?我这人你还不知道?越是有人反对的事，我就越干不可。没人反对，我自己觉得无趣，也就不干了。孙中山先生所谓愈挫愈奋也。”

　　清华大学王绍光教授最近论述中国60年的道路时说：“想把这两个时期隔断，把前三十年描绘得一团漆黑，把后三十年写得光明灿烂，这在逻辑上是解释不通的。在时间上，前后三十年紧紧接在一起。在政治体制上，它有一脉相承的地方。批评者说它一成不变，当然实际上并非如此，但它确实有高度的连续性;赞成者讲这个连续性就是共产党领导下的中国特色的社会主义。在经济发展上，更加难以把后三十年与前三十年割裂开来。没有改革前三十年修建的八万多个水库，包产到户就基础不牢。后三十年水库数量并未增加、而且很多水库已经颓败。……靠一家一户包产到户能兴修这么多水利设施吗?没有水利设施，中国的农业会是什么局面?同样，没有前三十年的大规模农田基本建设、平整土地，后三十年中国的粮食总产量和粮食安全就得不到保障;没有前三十年人民健康指标的大幅度改善，大多数人摆脱文盲状态，就没有后三十年在就业人口在人力资本方面的优势;没有前三十年一直坚持的土地平均分配，就会像拥有40%失地农民的印度那样面临一系列社会冲突和矛盾，也就没有后三十年改革开放、发展经济所需要的社会稳定。”

　　最后抄录一通读者来信。

　　孔老师，我又来了，您别烦，我问几个问题，下次问可能就要到暑假了

　　1，日本看中国有看父亲的意味，那么韩国有没有这种感觉?韩国抢注了春节中秋孔子老子，是不是有一种想摆脱父亲给儿子的心理压迫的意思?中国应该怎样看待?不是这些文化都是东亚人民共同的财富么?

　　2，您的许多文章涉及许多历史问题，我也没有深学历史，因此许多文章读不懂，很费劲，是不是要先学历史，才看您的文章啊?《这个世界，谁欠谁的?》写的通俗易懂(顺带一枪的打法使用地淋漓尽致)，能不能都这样写啊?

　　3，我们要不要抵制日货?日本人说：就算我们不参拜靖国神社，韩国人也不会买我们的东西;我们再怎么参拜靖国神社，中国人也会买我们的东西。可是韩国人可以买三星，中国人却没能拿出一个牌子与日本比，尤其在买相机时着实犹豫，日本产品确实好，中国人应该怎么办?

　　4，许多历史书上的反面人物再您的笔下生动再现，比如江青，姚文元，可是历史书上给人的感觉他们全是反面角色，为什么会有这种偏差?是历史书的描述片面么?

　　5，您的很多论据来源于杂志，您是否鼓励中学生多看杂志呢?中学生应该看怎样的杂志呢?有关学习的，还是时政，还是旧闻?

　　问完了，谢谢孔老师!

　　孔和尚回复曰：

　　你好!逐一回答如下。

　　一、古代朝鲜国王说：中国是父亲，朝鲜是孝子，日本是逆子。今天都不是孝子啦，日本还是逆子，不过是个有志气自立门户的逆子。韩国是个“啃老族”，吃里扒外还打爹骂娘的逆子。而朝鲜虽然不逆，但是看不惯父亲的腐败作风，有意跟父亲保持了距离，因为家里穷，而且脾气太倔，人缘没混好，还不好公开反抗而已。

　　二、我的文章风格是各种各样的，探索文体形式之多，大概只有鲁迅先生可以一比吧，潜在的读者自然也是各种各样的。文章涉及到比较深的问题时，不论语言多么通俗，都不可能一眼看懂。看不懂的情况下谨慎思考就是了。至于历史方面的书，是要一辈子坚持阅读的。

　　三、抵制外货的出发点是爱国的，但是假如依靠抵制外货就能强国的话，一百年来的领袖和专家早就会替我们想到了。中国现在加入了大脖瘤，贸易都是相互的，更无法抵制外货，因为我们卖出去的东西也非常多。只有振兴民族产业，提高民族诚信，把外货比下去，才是出路。

　　四、读每一段历史，首先要注意这个历史是谁写的。现在操控主流话语者都是四人帮的仇人和鹦鹉学舌之人，我们历史书上四人帮的形象还能客观吗?就算四人帮有四两坏，也肯定被夸大到一千斤——不要以为亩产十万斤的神话已经结束了，天天都在复制也。读历史不要首先断定谁好谁坏，而是要多方参比，找出各种叙述的缝隙，才能发现真相。文史哲是世间最高深的学问，原因就在于不是一看字面就能明白的。真理永远在文字的背后。

　　五、我确实看很多杂志，但是我并不鼓励中学生多看杂志，更反对中学生泡网吧。中学生和大学生都应该把最多的时间用于阅读经典著作，从孔夫子到毛泽东，从柏拉图到海明威。建立了扎实平衡的知识结构，才能“风吹不昏，沙打不迷”，以后看什么杂志，听什么谣言，都能明察秋毫，明辨是非了。

　　好，答复到此，顺祝春安!

　　本期博客思考题：

　　1、 你赞成全祖望的观点吗?(感性回答)

　　2、 哪些外货是应该坚决抵制的?(理性回答)

　　3、 你的梦，是彩色的还是黑白的?(知性回答)